东紫
腊月来了。
腊八这天阳光很好,下午四点,我在小区里散步时看见白猫躺在花园的一丛枯草上起劲地舔理毛发。我说,咪咪,你跟我回家吗?白猫眯着眼朝我喵了一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跟我走。我回头看看它,心想它可能有别的事要办。走到楼道口,我闻见了老太太家的八宝粥味。突然间,我有了熬腊八粥的热情。回到家,翻找出A在我家橱子里留下的各种盛茶叶和点心的铁桶,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豆子。腊八粥做好后,我盛了一些放在白猫的碗里凉着。儿子小的时候,每年这一天我都会熬腊八粥。那时,没有这么多种豆子果仁,为了凑够八种,我也会放一些菜叶进去。吃的时候,和儿子用筷子指着、拨拉着,一一数来。数到八,儿子就会很满足地喝起来。那样子,让人觉得八是一种味道特别香的豆子,甚或是一块他最喜欢吃的肉。
傍晚,白猫没回来。我闻闻它碗里的腊八粥,再闻闻猫粮,觉得味道比猫粮好得多,我想它一定喜欢吃的。我下楼去找它,在小区里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我回家自己喝了粥。等它到午夜,再下去找。我以为它一定在某个角落里战斗着。
没有。
第二天,白猫依旧没回来。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但还是满怀希望地找它。没找见。
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它。
我把偶然用手机拍下的一张白猫的照片洗了出来,拿着它四处寻问。周围的各个住宅小区、建筑工地、动物收留站、餐馆都找了。一个餐馆的老板对我说,十有八九是被当作兔子肉吃掉了,现在时兴吃兔肉火锅。
一连两周,都没有找到它,甚至没有它的半点音信。除了一个人告诉我说,他曾在半个多月前在四里坛那里见过它。四里坛是离我家两公里的地方,从时间上来推算,应该是腊八前的事情了。
白猫丢了,永远没它了。过小年的这天晚上,在寥落的鞭炮声里,我在台历上写下了这几个字。我还用着去年的那本台历。说不上是因对白猫日记的留恋还是不敢再面对一本崭新的台历、不敢再去期待那每个折角的日子。总之,我并没有准备更换新的台历。
白猫走了。去了一个我再也无法和它嬉闹和它相依为伴的世界。
寻找白猫的那段时间,五号楼和我谈论过白猫以及白猫妃子的熟人对我说,找不着就算了,又不是个孩子,不值当费那么大的力气。其实,没有人知道我的内心里真的重新体验了一遍和孩子分别的疼痛。记得十年前,办理离婚的那段时间,也是半个多月我整夜不眠,想到和儿子从此要千里相隔,真觉得心肺肝肠都被撕扯了。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十年后,已陌生了的心头肉把白猫塞进了我孤独寂寞的心上,不承想,我在五个月以后需要再给自己的心脏做一次手术。割掉一小块。曾经让我安慰、让我温暖、让我牵挂、让我充实的一小块。
我知道白猫一定是遭遇了不测。已经被当作兔子肉吃进了食客的肚子,已经被消化,被排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看肉,什么肉都不能看,一看我就会想起白猫,就会想到它被人捉住、被残杀、被剥皮、被剁碎、被吃掉的情形。
不用说,你也能猜到春节我是怎么过的了。挨。一分一秒地挨。一天天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