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59年夏历四月,正是三年困难时期。
我爷爷清末时上过一年的私塾,四书五经学了一些。记得我5岁时,有一次,他带我去八里以外的公社驻地赶集,花3分钱给我买了一个甜瓜。在甜瓜快要吃完的时候,他让我也吃一口瓜蒂,也就是甜瓜把儿。我一吃是苦的,他马上教了我一句话“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也”,意思是,再甘甜的瓜,瓜把儿都是苦的。长大后得知这句话出自《墨子》,说明任何事物都没有十全十美的道理。爷爷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孔子的“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意思是耕田,却常会有饥饿;学习,则常能得到俸禄。
这个头开得真好!孔子、墨子的这两句话,是我的启蒙教育,影响了我的一生。后来,我又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两句话教给了4岁的孙子。
我读小学、初中、高中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那时候,老师不教课本知识,学生天天劳动。14岁以前,由祖父亲自授读《论语》及《孟子》,但他只让我背诵,几乎不给我讲解。
我父亲在民国后期也上过私塾,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旧书底子特别厚。我读初、高中时,父亲给我制定了严密的背诵计划,并常常给我讲解。譬如,他能用宋真宗赵恒的“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来解读孔子的“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这使我眼界大开,知识结构大大地扩充了。
1976年6月,17岁的我下乡来到临清县康庄公社梅王大队当了一名知青。记得有一次早晨上工前,大队书记问我:“小于,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说孔老二的爹娘是大白天在高粱地里瞎折腾后生的,有这回事吗?”
闻此言我愣住了,我只知道《史记·孔子世家》中记载“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 但也不知道“野合”在这里作何解释。中午下工后回到知青点,午饭的窝头还没蒸熟。于是,我就借了老乡家一辆旧洋车子飞快地骑到康庄中学,找我的班主任王玉林老师问学,老师说:“‘野合’二字在这里应该是不合礼制的婚姻,叔梁纥与颜氏女年龄相差很大,在当时是不符合礼制的。” 老师还告诉我,最常见的说法是他母亲在17岁生下孔子时,他父亲已经71岁了。临走前,老师嘱咐我,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当我返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过了开饭的时间,我就着一大块腌的老咸菜,吃了仨窝头,喝了一大碗凉水,但我很快乐。
当天晚上,我在日记里整理了孔子三条经典语录,“朝闻道,夕死可矣。”“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更进一步理解了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一千古名句。这既是我读书的体会,也是我一生勤奋学习的经验总结。
第二天,我步行来到临清县康庄中学图书馆,托熟人借了好几本关于传统文化的书籍,上工带着书,下工回,晚饭后,在煤油灯下看《论语》,学《孟子》,读《礼记》,背《诗经》,并学而时习之。地头上、晚饭后、赶集路上,常把读到的讲给知青及社员们听。劳动累,学习苦,“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功夫不负有心人。1978年8月,我接到了聊城师范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被该校英语系录取。母亲告诉我,她和父亲连续两个晚上高兴得彻夜难眠。如今,我父亲已作古8年,母亲作古3年,敲键盘到此处,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深切地怀念九泉之下的父母,是他们在那艰苦的岁月把我引向正确、上进之路。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临清一中当了一名高中英语教师,后又到临清市教育局中学教研室工作至退休。
2021年初,就在退休的第二年,我很荣幸地成为了临清市关工委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宣讲团的一名成员,耳顺之年又能为党和人民做点工作,我感到分外高兴。
一年来,我为中小学生宣讲了三次。我认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精神命脉”的具体体现。只要有了这种“精神命脉”的传承与延续,在民族危机到来时,就可以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就能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视死如归”“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讲文天祥在《过零丁洋》中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面对元世祖忽必烈,文天祥只想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我告诉同学们,中国文化一旦沉淀为人格,经常会出现这种奇崛响亮的生命形象,这在其他文明中并不多见。
还讲抗日名将、民族英雄张自忠。张自忠,山东临清人,1940年在枣宜会战中壮烈牺牲。毛泽东题“尽忠报国”;朱德题“取义成仁”,语出《孟子》《论语》;周恩来题“为国捐躯”,语见曹植《白马篇》: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最后再从南宋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引申开来,一言以蔽之,张自忠将军就是了却国家天下事,一片丹心照汗青。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气势磅礴,情调高亢,能激励青少年发愤忘食,学而不厌,为崇高理想而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