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 武俊岭

这天，崔元宴请严讷、高拱、李开先、郭朴四人。郭朴字质夫，安阳人。这也是崔元请他赴宴的理由。之前，谢榛与郭朴，已是见过几面。

一番开怀畅饮之后，大家都半醉了。这时，众人鼓动谢榛作诗。正好，谢榛已有了写诗的冲动。想想自己几十年来的奋斗，看看官场浮浮沉沉的人世，谢榛感到人生如梦。一种虚、空的心绪控制住他，让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哀。谢榛感觉出自己的可怜，同时也感觉出官场朋友的可怜。看看那些官场礼仪，看看位高之人的颐指气使，谢榛便对官场朋友生出同情之心。

仆人们准备好笔墨纸砚，谢榛从容地走至案前。饱蘸浓墨，开始一字一字地书写。谢榛用于书法上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早年的抄书、后来的抄诗，使得他的字很有模样。他这次用米芾行书，苍劲有力地书写着：

醉歌行

绿草何葳蕤，秋风吹复吹。名园物色照罗绮，转眼萧条鶗鴂悲。富贵可能长满意？就中忧喜多参差。君不见平原待士重然诺，豪侠酬恩终是谁？未必知人在仓卒，难将宝剑分雄雌。故国还寻旧朋好，一丘半壑相游嬉。路傍采菊花，林间指酒旗。杖挂百钱随兴尽，瓦杯无谢黄金卮。城头月出任归迟，醉和青莲居士诗。山鬼亦久立，岭云亦低垂。惊波荡平鹳鹤渚，大风吹断猢狲枝。落落胸怀自天地，前身或是偷桃儿。白首狂歌倒接䍦，接䍦与尔偏相知。旦挹海霞之清气，夜沾松露之华滋。轩冕几人老无恙，野谈宁结渔樵期。万古圣愚一生死，山川不异开辟时。我欲买田种黍剩酿酒，丹侣遮莫留茅茨。阅世独醒太索寞，请看北邙高下冢累累。

四人当中，数李开先声音最为宏亮，当即把诗双手捧起，朗朗而读。读毕，大家一同鼓掌叫好。

崔元说，谢先生，你的诗写到我心里去了，“富贵可能长满意？轩冕几人老无恙，阅世独醒太索寞”，这几句我很是喜欢。这样，明天你醒酒后，誊录两份给我。

好的。谢榛爽快而应。

山鬼亦久立，岭云亦低垂。惊波荡平鹳鹤渚，大风吹断猢狲枝。这四句描景如绘，功力不凡。高拱说。

严讷、郭朴两个，只是随声附和，没有具体夸赞。

第二天，谢榛把誊录好的两份《醉歌行》呈给崔元。趁机说，侯爷，我在府里叨扰大半年了。秋风起了，我像晋代的张翰那样，起了莼鲈之思。我想明天就离京返回安阳，好吗？

崔元听了，有点吃惊，说，怎么，府上有人对你不好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走？不行，你好好待着就是了。

我怕，我怕……谢榛吞吞吐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