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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曾是接生婆

□ 翠薇

一个人的出生,总是伴着一阵响亮的啼哭声来到人世,从此开始了生命之旅。这其中除了伟大的母亲十月怀胎,艰苦生产,给予我们生命的,还有接生婆的一份功劳。

从前,医疗条件不发达,妇女们生孩子都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每到谁家有孕妇要生产,都是把接生婆请到家里去。在从前的农村,接生婆是有功德的人,非常受人尊重。

我母亲年轻时,曾做过接生婆。

当时,经常有产妇家人到我家,说自己的儿媳妇要生了,请母亲帮忙接生。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很多人还是传统思想,不去医院生产,我母亲就骑着一辆自行车跟着乡亲在村里往往返返。

记得那时我七八岁,跟着母亲去过很多人家。一进门,这家里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又高兴又紧张的样子。他们一边忙着招呼母亲先坐下,喝口水歇一会儿,一边说儿媳妇在西厢房或者东厢房里,正肚子疼得难受。

母亲跟人家打着招呼,她当时是顾不上先喝口水或者先坐一会儿的,总是先去看看要生孩子的人。她走进房间,摸摸产妇脉搏、听诊心肺,检查羊水,胎头入盆情况,胎位、胎头是否与骨盆衔接,了解宫缩情况。如果情况紧急,就抓紧告知主人准备好热水,她带着自己的刀、剪、消毒包,直接上“战场”。一般情况下就她一个人忙活,一把剪刀,一块毛巾,一壶热水就可以了。如果检查后发现孕妇不到马上生产的状态,母亲就摸着孕妇的手,安抚其情绪,叮嘱要保持平静后,她才再去堂屋歇上一小会儿。

母亲进“产房”忙活的时候,我则与院子里的小孩子一起玩耍。捉迷藏、杀羊羔、丢手绢、踢毽子,我们跑跑跳跳,满头大汗。但是我会不时扭头看一眼母亲出来没有。那厢房里有时会传来产妇或低或高的痛苦叫喊声。有时遇见坚强的产妇,就是在窗户根,也听不见声音。如果我们在院子里太吵,会被主人家轻声赶到胡同里,离房子远一些,省的有噪音影响产妇情绪。

我盯着那门口找母亲,心想这么长时间了,母亲咋还不出来?但产妇生产时,其房间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即便我走到门口,也会被劝回来,让我到堂屋里歇着、等着。

我到谁家都是客人,尽管他们都是我熟悉的乡亲,是我的婶子或者大娘。平时也经常去串门,跟他们家里的小孩子是朋友,是同学,我们一起下地割草或者玩乐。但是这次跟着母亲到他们家里,我是被隆重接待的,经常会收到一些小礼物,比如一把糖块儿,一碗红糖水或者两个红鸡蛋。孕妇在那屋生产时,婆家人这边就已经煮上了红鸡蛋,煮熟之后在鸡蛋上粘一小块儿四四方方的红纸。粘上红纸的鸡蛋代表着添丁进口和喜庆。

顺利的话,半天时间,婴儿就可能降生人间。不顺利的话,孩子会赖在母亲肚子里好久才出生,让即将做母亲的人坐卧不安。生孩子对于每一个产妇来说,都如同闯鬼门关一样艰难又痛苦。那一会儿,难受的女人会想到什么说什么:“这辈子,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我母亲就微笑着安慰她们。其实,每一个女人一旦做了母亲,都是菩萨心肠。看着可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不觉又生了第二个、第三个。我母亲总会有办法帮助产妇减轻一些疼痛,用安慰的话语缓解产妇紧张情绪,增加产妇信心,给她们精神上的鼓励。她一边用语言安抚,一边又面授机宜:“屏气,用劲!对,就这样!坚持!再屏气,再用劲!”母亲用她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凭经验、技巧、合适的力度为产妇按压肚子,开阔产道,使尽一切办法让孩子早早落地,等瓜熟蒂落,化险为夷,母子平安。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婴儿降生。母亲就会出来报喜: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拄着拐杖坐在堂屋门口的奶奶憋着没有牙的嘴,高兴得合不拢。婆婆的红鸡蛋已经煮好了,又忙着倒了红糖水,给我母亲一碗,也给我准备一碗。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那生孩子女人的丈夫,终于停下搓着的双手,放下了紧张和不安。倚着墙吸烟的公公也停止了吸烟,在鞋底上摁灭烟头,大踏步出来,洒水、扫院子,总要找点事干,以按捺一下欢快得快要跳出来的心。院子本来就挺干净了,但是刚落下来的一片榆树叶,一小块儿土坷垃,一粒新鲜的羊粪蛋,一片鸡屎,都被他扫到墙角去。一只喔喔报喜的大公鸡,也被他赶到院子边角,却叫得更欢。那小婴儿稚嫩的来世间报道的哭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嘴角上扬,笑逐颜开。

孩子落了地,产妇大多累到虚脱,母亲也是非常疲惫。为产妇接生,其实是一次生与死的搏斗,一场迎接新生命的洗礼。如果孕妇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还是生不出来,母亲也是陪着一起受折腾。

当那房间的门终于打开,看见母亲出来,我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或者腿。我伸着头向屋里看,常常看见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疲惫地倚着墙坐着,身上披着棉袄,头上顶着毛巾,婴儿在她身边或者哭闹或者酣睡。母亲已经被产妇家人请到堂屋里,坐到上宾座的大圈椅上休息。主人家端上一碗滚烫的糖水。因为会接生,我母亲是被乡亲们高看的人。我一个几岁的孩子,也感受到了乡亲家里添丁进口的欢喜。

多年以后,村里乡亲领着孩子逛街,有时在大街上看见母亲,大人老远就会打着手势对孩子说:“二小,你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大奶奶给你接生的。那时多亏了你大奶奶!”或者有人说:“二妮,你出生时难产,生你用了两天两夜,多亏了你大娘操心!”他们让孩子跟我母亲打招呼,忙着把从街上买的食物让给我母亲吃。大人们哈哈笑一笑,小孩子则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搓着衣角喊着大奶奶或者大娘。

“那时候,咱村差不多整个村子的孩子都是您接生的,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邻居家的二华,一个胡同里的小英,后街的大虎,村西头的张立……,现在都是大学生啦!”

我看得出来,母亲和乡亲们交流时的笑容是轻松的,自豪的,充满快乐的。她一定感觉,当年迎接新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接生婆们用一双双大手托起一个又一个新生命,为呻吟中的产妇送来生的希望,让人类生生不息。我们的先辈就是用这种传统的接生方法一代又一代地繁衍。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我相信做过接生婆的,多是慈眉善目、非常善良的人。她们曾经做的工作,将阳光和未来带到了人间。

新时代的女性,大都到医院或者妇幼保健院生产,有周到贴心的大夫与护士,能享受到安心的服务。接生婆已经成为一个历史的符号,一个美好的记忆。《世界医学会日内瓦宣言》要求,每一个即将做医生的人都要宣誓:“我将会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我相信旧时代的接生婆,虽然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说出来崇高、令人充满敬重的话语,但是每当接生一个孩子,她们内心一定也是充满喜悦的,对天地和世界一定也是充满感恩和感激的。迎接每一个孩子降生就像迎接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2023-04-17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29868.html 1 母亲曾是接生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