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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见证兄弟情谊

1994年10月,作者父亲(右)与蔡润民在聊城公园合影

□ 程世霞

轻轻拂去泛黄照片上蒙覆的尘埃,父亲和叔叔从岁月深处走到眼前,那熟悉的身影与我近在咫尺又远在隔世。照片里的容颜已然模糊,可父亲与叔叔一生的相知相交,如昨历历。

叔叔姓蔡,名润民。父亲名文山,单字鹏。新中国成立之初,他们在各自家中以织布为业,叔叔居东关大街路北,我家在运河沿岸小码头,两家步行不超过10分钟。1952年,聊城成立纺织同业公会,父亲被推选为同业会长和城关区工商联委员,父亲的留书明确记载着我家的营业牌照为“德盛织布厂”,此时的父亲与叔叔已是多年交往的朋友,并结为异姓兄弟。

1955年政府实行公私合营,改造私营工商业,父亲和叔叔响应号召,带着自家的机器设备等全部家当加入棉织社,成为一个厂的同事。当年他们均已是拖家带口的一家顶梁柱,由原来以执业收益支撑家庭,到靠一个人的工资应付全家开支,加上孩子陆续出生,生活负担日益加重。入社后的几年,父亲因懂业务、有文化、出身好,颇受领导器重。随着棉织社迅速发展成毛纺厂,官僚作风也迅猛滋生。父亲秉性刚正,心直口快,引起厂领导不满。后来,父亲被厂领导从保管会计岗位调整到车间织毛衣,还被取消了福利待遇。在众人孤立父亲时,叔叔始终站在父亲身边,也被从科室调到车间。让叔叔无辜受连累,父亲心中甚是不安,叔叔反而宽慰父亲,称自己清楚是非观念,并无半点怨言。

上世纪60年代,各家各户都很贫穷。一年临近春节,寒风萧萧,家中柴米无着,五六个孩子嗷嗷待食,母亲和婶子均一筹莫展。万般窘困之际,叔叔跟父亲提了个建议,让事情有了转机。之前他们共同的朋友董某,在老城区开有一家修表店,表店失窃,丢失一款价值不菲的手表,因此无法向主顾交差。知道叔叔有块同款手表,店主求助叔叔,将手表抵给了客户,但之后很长时间不再提及此事。叔叔面薄口钝,怕伤了朋友和气,不好意思追要,便一拖再拖。眼看两家人年关难过,叔叔建议父亲出面协调。父亲年长几岁,且在一帮朋友中有些威望,很快对方给叔叔送去15块钱抵作表钱。叔叔默默将其分成3份,自家留了5块,给我家送来5块,又以父亲和叔叔两个人的名义,给同样窘困的国平叔叔家送去5块。救急的15块钱,让3家人过了一个寒酸又温情的春节。

后来,当年的厂领导因经济问题被查处,父亲和叔叔又回到行政岗位。领导换了几届,父亲的正直依然故我,境遇就像电视剧一样情节跌宕:班子成员——锅炉工——办公室——蹲牛棚——工会主席——班组长。几十年间,叔叔的境况与父亲同频共振,可无论如何,他们的友情不变。叔叔多年从事供销业务,经常出差。在那个物资匮乏、交通闭塞的年代,叔叔每次出门必到我家辞行,与父亲一番攀谈的同时,在小本本上记下要捎买的东西。姐姐的第一件的确良褂子,我的第一双软塑料凉鞋,都是叔叔从外地捎来的。记得刚兴铝锅时,叔叔出差给我家捎来一口直径32公分双层箅的铝锅。十几岁的我看着那锃光瓦亮、薄如蝉翼的钢精锅稀罕万分,瞅瞅银白的色泽,摸摸光滑的表层,伸手想掂掂分量,因习惯了铁锅的沉重,用力过猛,锅盖一下掉到地上,摔出个凹坑。父亲当即怒斥:“熊孩子!这锅是花我半个月的工资买的,这么大个锅你叔叔背回来费多大劲啊?还没用就叫你给摔了!”我记不清那口锅用了多少年,但知道父亲换过几次锅底都没有淘汰它。父亲与叔叔间的情谊,渗透到了工作生活的大事小情。无论是娶媳嫁女,还是年节粥食,无不彼此参与。

家中有一张照片是父亲与叔叔1994年10月在聊城公园花坛前的合影,两人并肩而立,霜染须发,一身板正的中山装,笑容温和。这时父亲和叔叔均已退休,每月靠160元退休金维持生活。毛纺厂在他们退休前已发展成千余名员工的国营大厂,而在他们退休后又改制成了股份制民营企业,渐趋萧条。这种情况下,父亲写下一副对联赠予叔叔:“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他们释然了一切,唯存彼此的真情,慰藉着心灵。

意想不到的是,叔叔竟在一年半后溘然离世,父亲痛彻心扉,一首《悼润民贤弟》展现了他们几十载的深情厚谊。

维公元一九九六年岁次丙月,愚兄程文山谨以悼诗一首,敬呈贤弟灵前,愿弟在天之灵,听愚兄以表情怀:

平生爱交友,润民最相投。

贫困相与共,患难互担忧。

肝胆照日月,义气耀千秋。

高山流水吟,悲泪心底流。

(图片由作者提供)

2023-06-09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33850.html 1 老照片见证兄弟情谊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