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 阴元昆
近日,我和妻子一起到聊城古城游玩。顺着楼南大街向南,一直来到南城门楼下。举目望去,只见城门楼重檐歇山,四角飞翘,气势恢宏,巍峨壮观。城门楼正中,上书“正德”二字。我又朝楼南大街东侧望去,只见路边的建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我的思绪,一下子穿越到60多年前的那段岁月。
那是在1960年,当时我只有3岁,跟随父母来到聊城古城南门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启了最初的记忆力。因为那之前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了。听父母说,我们一家是从东阿搬来的,而我出生的地方是在古楼北路东白衣堂医院。
我清楚地记得,我家搬到南门里后,住在路东一条胡同东头路北的一个四合院里,我们住的是西边的房子;东边的房子里,住的是根生哥一家。
刚到这里的时候,因为父母都上班,没人照看我,就在附近找了一户人家看着我。这户人家,在古楼南不远往西的一条胡同路南,她们家有个女孩叫九菊。在我的印象里,九菊她妈抱着我在院子里散步。我眼里看到的,是残破的土墙、铅灰色的天空、在风中摇曳的干枯树枝。后来,父母把我送进了托儿所。托儿所在南门里路东,离父亲工作的单位工业局相隔不远;而母亲则要每天步行十多里路,到东板桥附近的农药厂上班。
那时候,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人们的生活陷入空前的困难之中。托儿所院子里有一口大缸,里边盛着发酸的豆腐渣,我们这些小朋友,每天就吃这些东西。听父母说,这已经不错了,他们连这个也吃不上。我记得,有一次,在工业局西北角伙房里吃饭,掰开一个马蜂菜做的萁馏,里边露出一根长长的头发。还有一次,父亲单位分了一袋子烂胡萝卜,已经是很难得了。
托儿所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我躺在里边的小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对面的墙,每当听到外边有人“咚咚咚”走过时,屋内的墙上就会出现一个移动的影子,我感到很神奇。
托儿所里的生活,枯燥无味。屋子的中央有一根柱子,我们这些小朋友,闲得没事,就往上边吐唾沫。于是,就发现在柱子上,一个个小水珠慢慢地往下流,它的头上有一个泛着红光的小圆点,让我觉得很好玩。
我们这些小朋友,除了在屋里待着,还会到院子里去玩。我和小伙伴面朝西站着,西边是一堵矮矮的院墙,院墙上边十分空旷,只见空中不时由北向南飘过一根长丝,它的头上有一个小黑点,一会儿飘过来一个,一会儿飘过来一个,很有意思。
爷爷从肥城老家来到这里住了十几天。他不肯在家闲着,就带上我出去挑水。那时的水桶,就是两个瓦罐子。我俩向西出了胡同往北拐,顺着大街走了一段,到路西的井里去挑水。在我的印象里,那时候,大街两旁都是灰色低矮的破旧房屋;南城门楼子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截残破的城墙;海源阁也早已坍塌,沦为一片废墟。爷爷还带着我到古楼去赶集。古楼上空黑压压盘旋着一群吱吱叫的鸟,古楼东边路南电线杆上的霓虹灯格外显眼。爷爷回到肥城老家后,我跟父母还回去看过他一趟。上世纪60年代初,爷爷因病去世。
老家的阴甫叔叔来了。那一天,院子里很安静,父亲和阴甫叔叔坐在屋里的小桌旁喝茶。我也坐在旁边,听着大人聊天。我觉得很无聊,就用手一点一点地去推小桌上的茶壶,父亲和阴甫叔叔正聊得带劲,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推着推着,“啪”,茶壶掉到地上摔碎了,父亲“啪”一巴掌打到我屁股上,我“哇”一声哭起来。后来,阴甫叔叔担任德州地区(现德州市)粮食局局长。上世纪90年代,他去世的时候,我还跟父母前去吊唁。
我和小伙伴小亮,曾经到南边的护城河边去捉小鱼。那时的河水非常清澈,浪花一层一层地涌来,拍打着岸边光滑的砖块,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小亮闹起了意见,我说:“不理你了!”他央求道:“理!”我说:“不理!”他委屈地哭起来。时隔多年,我俩都参加了工作,并且分到一个单位,见面后我兴奋地跟他打招呼,他竟然不理我。你说叫人心寒不心寒!
1961年,我家离开了古城南门里,搬到聊城新区工业大院去住了。
往事如烟,随风飘散。我伫立在古城南城门楼下,回忆着童年时代的点点滴滴,心中产生莫名的惆怅。这时,我想起一部熟悉的电影《城南旧事》,电影里那首苍凉的插曲在耳畔响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