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玉新

2007年，《考古》杂志第3期刊登了《山东东阿县邓庙汉画像石墓》考古调查报告。我全程参与邓庙汉画像石墓的调查、发掘、保护等工作，有义务以纪实形式，把石墓的发现发掘过程整理出来，供大家研究参考。

发现

邓庙汉画像石墓，位于东阿县姜楼镇邓庙村东头。该墓的发现，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1938年，邓庙村遭遇多年不遇的干旱，大地都裂开了缝。邓庙村村民王殿金发现村东头一处地方比较湿润，于是想在此地掘个土井浇地。谁知，当他挖到4米多深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大青石，石头四周的缝隙抹着石灰。他找来人，合力撬开这块大青石（该石为东墓室顶石，上面雕刻着太阳图案和三足乌纹饰），一股清凉的泉水流出，大家欣喜若狂。于是，大家便集资买砖在此处砌了口水井，他们还将大青石有图案的一面磨平，刻上了捐款修井的记事文字。

到了1943年，这里又一次遇上特大旱灾，邓庙村周围其他几口水井都已干涸，唯有这口井未干，但是水位下降了许多。那时，为了想弄明白井下的情况，村里几个胆儿大的人决定下去看看，这其中有个叫黄玉璞的村民。黄玉璞回忆，当时下到井里后，发现下面有个一间房子那么大的洞，上部四面是石块垒砌，很平，并且有花纹。下部的东、北面各有一套间，南面套间的门用大石顶着，推不开，唯有西面有一洞门，深不见底。黄玉璞一手牵着从井口顺下来的绳子，一手提着盏提灯，躬身钻进洞门。他摸索着，蹚着水向西走了6间房子大小的距离，发现里边还有门。由于提灯熄灭，他没敢再往里走。黄玉璞说，里面的东西全是用石头砌成的，底、盖（既“顶”）和四壁全都雕刻着花纹图案，间与间之间的石柱是八棱的，也刻着花纹。他只在里边捡到一只羊角、一个泥盘（陶盘），还有一把像草一样的东西，别的什么也没有发现。

邓庙发现了“地下宫殿”，这是人们的初步认识，并被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村民曾一度把这口打在“地下宫殿”上的水井，视为能治百病的神水，四里八乡的乡亲争相前来饮用。也正因为如此，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敢闯敢干的“红卫兵小将”，为破除迷信，欲将“宫殿”挖出，大动土方。后来由于地下水位过高，他们不得不“鸣金收兵”，只留下一个两米多深的土坑。

调查

邓庙汉画像石墓的发现，被当地群众误以为发现了“地下宫殿”而传播开来，这也引起上级有关部门的重视。1973年7月初的一天，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韩榕、杜在忠，在山东博物馆张学海、聊城地区文化局孙立科和段培坤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东阿，对邓庙“地下宫殿”进行实地考察。经过对从井下取上来的石块进行鉴定分析（石块上的图案虽已磨平，但其原有图案的大致轮廓尚清晰可辨），他们认为这是一处东汉时期的画像石墓，雕刻技法为减底平面雕，具有较高的考古价值和艺术研究价值，应予以重点保护。

1978年7月，邓庙汉画像石墓被列为聊城地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刻立石标，进行保护管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人们似乎对这座曾让人激动过一阵子的“地下宫殿”熟视无睹了，唯有一口水源旺盛的砖井，除供村民饮用外，还负责浇灌着十几亩地的菜园，仅此而已。然而，文物考古工作者并没有忘记它。了解它的结构、明确它的价值、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是每名文物考古工作者的义务和职责。1995年4月中旬，聊城地区文物研究室会同东阿县图书馆工作人员，对该墓再次进行勘探调查。

调查发现，该墓建在一处大型龙山文化遗址上，后来，在挖掘一口4米深的水井时被打破。井壁建在墓室（东墓室）顶部。墓室形制为盝顶式多室石室墓。井下面的墓室，上口1.2米见方，下口东西2.60米、南北2.35米、斜高1.2米，因淤泥太厚深度不详。当时，我们在邓庙村委会的协助下，用抽水机将墓室内的水暂时抽干，在井下观察，发现墓室四壁均有石室，经初步测量，北面一室进深约3米，门口宽1.77米，中有一八棱石柱，覆斗形柱顶。东面一室进深1.5米，门口宽1.10米。南面一室（实为门道）进深2.00米，门口宽1.20米。西面一室门口宽1.36米，中有一石柱，进深因淤泥太厚而无法探查，不详。但据地面钻探，井口往西约8米，为西边墓室的范围。也就是说，东边部分与井下墓室发现的部分相当。从井下墓室还看到四壁门楣石宽0.40米，均有画像图案，内容为“车马出行”“比翼鸟”“祥瑞图”以及人物故事、神话传说等。雕刻技法为凹凸平面雕，为山东东部一带少见。正是，欲识汉墓真面目，“犹抱琵琶半遮面”。

发掘

邓庙汉画像石墓自被发现以来，已有几十年，经过长期浸泡，画像石刻的损坏程度可想而知。一些有识之士为此忧心忡忡。然而，在1997年冬，邓庙村进行村级规划管理，计划在汉墓处挖一个鱼塘，这样一来，汉墓就会遭到破坏。聊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立即将这一情况上报省文物局，要求对邓庙汉画像石墓进行抢救性发掘。

得到省文物局的批准后，1998年11月上旬，由聊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东阿县文化体育委员会联合组成考古发掘队，开始了对邓庙汉画像石墓的发掘。经过近20天紧张而细致的清理，一座大型石砌墓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

该墓坐北朝南，为双墓室，属夫妻合葬墓，墓室前各有前堂，构成“前堂后寝”的建筑格局。前堂左右各有一耳室，南面各有一甬道，甬道南留有双扇门，并有封门石。该墓共计十室，对称排列。除了铺地石，用石178块。该墓砌筑形式特殊，室顶全部为盝顶，室与室之间相通，用过梁承托盝顶。墓东西长12米，南北宽8米，是一座大型多室墓。

清理过程中，我们在墓中发现了250余枚汉五铢钱、一件残石豆、一件象征厕所的石块。从东墓室盝顶残损口分析，该墓早年被盗，随葬品所剩无几，但从墓壁上发现的大批画像石却是弥足珍贵。带有图案的墓石共计73块，分见在盝顶、前甬道门、额石、耳室的东西挡板上、墓的北挡板壁上、前堂的四面过梁上、梁下立柱、北壁角石以及墙四壁基础石上。其中，35块墓石上有画像内容，计36幅（有一块额石两面有图案）；另38块则为基础石的简单菱形纹和连弧纹等。

墓石上的画像内容极为丰富，有历史故事、神话传说、飞鸟异兽、花草鱼虫以及反映人们现实生活的场景。历史故事有孔子见老子、孔门七十二贤等。神话传说题材广泛，主要有伏羲、女娲，象征太阳的三足乌，象征月亮的九尾狐，还有升仙图等。画像内容主要反映了人们的现实生活。如反映墓主人食、住、行、娱乐的庖厨图、亭台楼阁图、车马出行图、捕鱼图、杂技图等。庖厨图展现了杀猪、剥羊、生火置灶的场景。居住图是双重楼阁和楼台亭榭，上面飞鸟云集、凤鸟欲落。车马出行场面更为壮观，迎面有躬身施礼的迎接吏，车马出行队伍前有导骑吏，开道的“伍伯车”，主人的四维轺车，后面跟着拉衣服的辎车、拉物资的棚车，再后有骑吏随从，并有躬身送行者。在画像石上还有姿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鱼、龙、马、羊、狐、兔、狗、鼠、凤鸟、羽人、羽马、羽羊等。

邓庙汉画像石墓是鲁西北地区首次清理的一座大型多室石砌墓，其画像内容丰富，雕刻精美，技法多变，充分反映了东汉时期社会的现实生活和思想观念，是研究汉代史的珍贵实物资料，具有较高的史学价值、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目前该墓已易地复原保护。

（本版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