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蓉华

鲁迅笔下百草园中的皂荚树、桑椹、何首乌、木莲、覆盆子等植物，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其《秋夜》一文中“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经典描述，看似重复，却是借物抒情，流露出心底的孤寂与压抑之情。学者薛林荣的《鲁迅草木谱》以鲁迅作品中所涉草木为切入点，洞悉鲁迅的内心世界，还原出一个有温度、有人情味儿的鲁迅。

鲁迅从小喜读陈淏子的《花镜》，从日本留学归来后，他又阅读了不少关于草木的著述，并抄录嵇含的《南方草木状》，熟悉了各种草木的性状。鲁迅喜欢花草，绝非“叶公好龙”。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任教时，鲁迅曾多次带领学生去西湖周围的孤山、葛岭、北高峰以及禹陵一带采集植物标本，让学生在大自然中感受花草树木的独特魅力。当时，鲁迅甚至打算编一部《西湖植物志》。

在鲁迅早年创作的笔记小品《莳花杂记》中，可看出他对植物学的爱好。“晚香玉本名土馝螺斯，出塞外，叶阔似吉祥草，花生穗间，每穗四五球，每球四五朵，色白，至夜尤香，形如喇叭，长寸余，瓣五六七不等，都中最盛。”这是他对晚香玉的生动记述。鲁迅还特别喜欢兰花，并让世人认识了“一叶兰”这种植物，“掇其近者，皆一叶一华，叶碧而华紫，世称一叶兰”。

在日本留学期间，鲁迅曾写下“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这可以说是对樱花的最经典描述。而从日本归国时，鲁迅还特地带回一株水野栀子，起初栽种在绍兴老家的庭院里，后来赠给了他的表弟郦辛农，郦辛农后来又将这株漂洋过海的植物转赠给了绍兴鲁迅纪念馆。

薛林荣认为，鲁迅擅长通过描写花草树木，使作品的典型环境愈加丰满。更为奇妙的是，鲁迅似乎给他的每部著名小说都匹配了气质相符的树木，比如《药》里的杨柳，《风波》里的乌桕树，《怀旧》里的青桐等。在他的作品《铸剑》中，那“隐藏着夜气的杉树林”是眉间尺复仇的始发地，亦是见证了奇特复仇过程的地方。在《高老夫子》中，鲁迅两次写高老夫子和桑树的遭遇，并非闲笔，而是为了刻画高老夫子虚伪、不堪的形象。

鲁迅居必有草木，无草木不欢。据说，鲁迅在北京八道湾的住宅前植有一株杨树，挺拔粗壮。有友人到访，听见院中哗哗作响，便起身告辞说：“坐的时间久了，把雨都等来了。”鲁迅笑了起来，说：“这哪是雨呀！你们没有见屏门外那棵树吗？是树上叶子响。那是棵大叶杨，叶子大，刮小风就响，风大了响声更大，像下雨一样。这棵树是我栽的，大叶杨有风就响，响起来好听，我喜欢这树。”在厦门时，鲁迅持续观察他住所门前一株开着秋葵似的黄花的植物。在广州居住时，他的书桌上放着一盆水横枝，“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在上海，鲁迅没有放过大陆新村门外四尺见方的一块泥土，“去年种了一株桃花，不料今年竟也开起来……”

从孩童时的四季桂，到坟墓前的广玉兰，草木是鲁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鲁迅草木谱》真实地展现了鲁迅在写作时、在生活中的形象，体现出他敬畏生命、注重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思想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