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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麦收三部曲

□ 李永保

热热的南风吹黄了麦田,吹来了浓浓的麦香,吹出一幅“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壮美画面,一场波澜壮阔的麦收大战拉开帷幕。此情此景触动了我记忆的阀门,过往的麦收场面一幕幕涌入我的脑海。

我的老家在阳谷县十五里园镇八里庄村。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小满过后,田里的麦子一天天变黄,爷爷时常自言自语:“闻见馍馍香了!”老人家开始为麦收做准备,去西边集上买几把要子,再到东边集上买把扫帚。

爷爷每隔三两天就会到田里看一看,搓一把麦穗儿,看看麦子成熟的程度。麦子的黄色一天天加深。终于在一次吃饭的时候,爷爷告知父亲再过三两天就可以割麦子了。

父亲套上牛车,拉着驮车到打麦场里杠场。杠场是收麦的前奏,也是一个复杂的活儿。那时,我家杠场是由爷爷牵着牛来做的。牛拉着驮车一圈一圈地在场里绕,驮车碾过地面,地面上大小不一的石子、砖头就出来了。我的活就是拾起这些砖头、石子,然后扔掉。驮车碾轧完场后,接着是挑水泼场,然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铺上麦秸,由牛拉着石磙,继续碾轧。当麦场碾轧得又结实又平整时,就算杠好了。在太阳下晒三两天就可以晒麦子、轧麦子了。

场杠好了,麦收的大戏就要开场了。吃过早饭,父亲把镰刀从窗棂上拿下来,蹲到磨刀石前开始磨。很快,把把镰刀就铮亮起来。

磨完镰刀,父亲赶着牛车,拉着母亲去地里割麦子。中午时分,父亲赶着牛车,慢悠悠地拉回两车麦子。爷爷带着我逐一把麦个子扯开,用杈把麦子均匀地摊在场里,在烈日下暴晒,直到晒得焦干。

第二天,大约下午一两点钟,开始轧场。爷爷轧第一场。烈日下,爷爷戴着草帽,走到场中间,父亲牵来牛,套上石磙。爷爷牵着长长的缰绳,牛拉着石磙,在场里一圈接着一圈地碾轧。轧完了一遍场,父亲和母亲开始翻场(把靠近地面没有碾压到的麦子翻到上面来)。翻完场,父亲赶着牛接着轧,“吱扭扭”的石磙声悠悠地响着,好像一支农家乐曲。父亲挥动鞭子赶牛,石磙快速地滚动着,一圈圈轧过麦子。轧完场,母亲和爷爷用杈抖动麦秸,麦粒就留在了地上。本家的二爷爷和二奶奶拿着杈来帮忙了。不久,父亲轧完了场,一场麦子也抖完了。接着收走麦秸,垛成垛。我和母亲拉着挡板把混合着麦糠的麦粒推到场中间,堆成一个大堆,等到夜里有风的时候,父亲把麦粒扬出来。

那个时候,从杠场到割麦,再到轧场、晾晒麦粒,到最后麦粒入囤,至少要二十天,甚至一个多月的时间。乡亲们忙忙碌碌,却又满怀丰收的喜悦。

我真正体会到麦收的劳累与辛苦,大约是在十四五岁。记得那年,父亲得了病,不能下地干活,收麦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肩上。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我亲身体验到了麦收的紧张、劳累。

每天天还未亮,母亲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们吃过早饭,就带着干粮和水到地里割麦子。我跟在母亲身后,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一到地里,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割起麦子,一阵轻快的“嚓嚓”声后,一行行整齐的麦茬出现在身后。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左手抓麦秆,右手挥动镰刀。动起手来,才知道割麦子不是想象中那样容易。母亲能连抓四五把麦秆,快速地割倒,麻利地放在地上。而我一次只能抓一把,干起活来也不麻利。不一会儿,母亲就甩开我一大段距离,我用力地割着麦子,怎么也割不快。突然,我发现母亲转过身来,割我这列麦子了。我顿时劲头足了,一镰一镰起劲地割起来。

母亲告诉我,手里要少抓些麦秆,按照母亲说的去做,我割麦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由于畦田不长,不多久,我和母亲就割了一个来回。我觉得有些腰疼,坐在地头上歇息一会儿;母亲舍不得歇息,继续割。这时候,天已大亮,地里割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太阳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让我感觉阵阵涩痛。在割完六列麦子之后,母亲终于肯歇息了。她坐在田埂上,拿过干粮袋,吃了一块干粮,喝了许多水,稍微歇了一下,又开始割起来。这块地里有三亩多麦子,用母亲的话说,全指望这块地吃馍馍呢。

不知不觉,已是烈日当空,地里割麦的人逐渐减少。我们又割了一段时间,周围割麦子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我看看母亲,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太阳高悬,烘烤着大地,干白的田里裂着大小不一的口子。麦芒又尖又脆,扎到手上火辣辣地疼。水喝光了,喉咙干得冒烟。我默默地在母亲身后,一镰一镰地割着,直到又割了六列,母亲才决定回家。

我和母亲割了两天,才割完这块地里的麦子。父母又为轧麦子发愁了,如果不及时把麦子轧出来,一旦下雨就麻烦了。吃过晚饭,邻居张二哥来串门,看到父母发愁的样子,爽快地说,可以用他家的拖拉机给我家轧场。父亲抱歉地说,轧场的钱以后才能给他,张二哥连忙表示,这是帮忙,不要钱。

第二天,天晴得很好,麦子摊得又多又厚,中午翻了一遍场,午后麦子就晒好了。张二哥开来了拖拉机,一个多小时就轧完了。之后的几天,张二哥又给我家轧了两场,这让我们全家都很感激。后来父亲给张二哥送钱,他说什么也不收。父亲便买了十几升柴油作为酬谢。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脱粒机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这就省去了杠场这一道工序,减少了乡亲们的劳动量。可是,使用脱粒机至少需要五六个人才行。我家缺少劳动力,不能使用脱粒机,只能继续杠场、轧麦子。

又一年麦收到来了,乡亲们照例去田里收割麦子。忽然,公路上开来一辆高大的车辆,有人说,这就是联合收割机。乡亲们围着这台收割机指指点点,谁也没有使用联合收割机的想法。大家说着各自的担心,担心收割时漏麦粒;担心联合收割机把田地轧瓷实了难种玉米;心疼钱,不舍得用……

终于,刘家三哥下了决心,用联合收割机收麦子。刘家三哥当过兵,思想没那么保守。收割机在他家地里来回两趟就把麦子收完了。刘家三哥又开来拖拉机,一趟就把脱好的麦粒拉走了。

乡亲们纷纷围拢到刘家三哥的地里,蹲下身子,查看有没有漏掉的麦粒、车轮碾轧过的地能不能种玉米。经过查验,发现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有些年轻人改变了想法,请联合收割机到自家地里收割麦子。到了第二年麦收时,一多半的乡亲们使用了联合收割机。到了第三年,不论年轻人还是老年人,没有谁再用镰割了,都用上了联合收割机。

又是一年麦收时。一天,父亲打来电话:“快割到咱家的啦!从坝子西割哩!快点来!”父亲着急地吩咐我,没等我回话,父亲已经挂了电话。

我不敢耽搁,骑上电动自行车向那块名叫“坝子西”的地里赶去。田野里弥漫着浓郁的麦香,大部分麦子还没有收割,麦田坦荡如砥向远方平铺而去。我穿行在麦浪之中,不久,就来到坝子西。

见到父母和弟弟,我又和乡亲们简单地聊了几句。这时候收割机隆隆地开过来了,要放麦粒了,主人刘三哥忙去扯包。乡亲们纷纷上前帮着扯开包,收割机的手臂慢慢伸开,一道麦流淌下来,“突突”地落到包里。看着鼓鼓的麦粒儿,刘三哥脸上绽开笑容。麦粒放完了,乡亲们有的拿簸箕,有的撑袋子口,热情地帮着将麦粒装进袋子。小丘似的麦粒堆很快变小了,装满麦粒儿的袋子摆了一大片。我听到父亲高声喊我,知道该割我家的麦子了,就匆忙赶过去。

收割机快速地在我家麦田里穿行。不久,要放麦粒了,乡亲们忙过来帮着我们扯开包,麦粒儿突突地流进包里。麦粒外观圆润、颗粒饱满,乡亲们纷纷夸赞。父亲开过来三轮车,我和弟弟把麦袋子扔到车上去。一个小伙子看我扔麦袋子有些吃力,热情地说:“叔,你歇会儿,我帮你装车。”我坐下来歇息一下,母亲告诉我,小伙子是刘家三哥的儿子。看着互帮互助的乡亲,感受着溢满浓浓乡情的麦收场面,我的眼睛湿润了。

作为一个70后,我亲眼见证了麦收方式逐步发生的改变,这是中国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必然结果。然而,即使是现在,麦收场面依旧是那样热火朝天;乡亲们之间的感情虽经岁月的变迁,依然是那样淳朴、那样热情、那样感人!

2024-06-11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52126.html 1 我家麦收三部曲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