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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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戏院

1978年的乡间剧场。摘自《聊城图片百年》

□ 任重齐

小时候,我们临清市任官屯村有河北梆子剧团。我的父亲是演员,唱须生的,七大伯是检票员。农闲时节,演员们每晚都要为社员献上一台精彩大戏。

吃过晚饭,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进村里的戏院。

说是戏院,其实是大队部的一处院子。院子东面是土坯垒的墙,两三米高。西面南面是民房。北面是三米高的土打老寨墙。戏院在胡同尽头,大门朝东。据说早年这里是一户富裕人家的老宅。斑驳的土屋老院,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戏院的舞台坐北朝南。

说是舞台,其实也就一个土台子。台下的座位是几根废弃的檩条。偶见有红砖砌成的“雅座”,是专供捷足先登者享用的。舞台的照明是悬挂在舞台大幕前上方的两盏汽灯。儿时在台下看戏,见照明师傅一晚上给汽灯充两三次燃料,那时还以为汽灯烧的是空气呢!长大后每每回想起来,总为自己的“发明”感到好笑。

我清晰记得,那时的票价是5分钱。村里50岁以上的社员都能享受大队部免费的票,即“红票”。每个晚上都是七大伯在戏院大门口把守。收票验票,均由他一人完成。

那时,我还不知道七大伯和我父亲是亲兄弟。我和奶奶去戏院看戏,七大伯一手接过奶奶手中的票,两手一扯完事。我从没见过七大伯抬头看一眼奶奶,更没听见过他和奶奶说过一次话。七大伯总是低着头忙活他的事,认真地收票、验票。

长大后,奶奶告诉我,说我七大伯干的就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正是因为七大伯实在,大队书记才安排他在这个位置。奶奶说,七大伯不和她说话,是怕验票时分心,更是为了避免人们说闲话。整个大队部,8个小队1000多号人,都盯着七大伯的手呢。

那年月生活条件差,即便是5分钱,多数人家也拿不出来。邻居家二蛋也喜欢到戏院看热闹。二蛋爷爷奶奶去世早,父母不到50岁,他家人不能享受大队部的“红票”。大队部还有硬性规定:一位大人只能带一个小孩子看戏。二蛋没人带领,便找我商讨“对策”。

那个晚上,我拽着奶奶的衣角,另一只手牵着二蛋,小心翼翼地欲走进戏院。七大伯一手接过奶奶手中的票,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放。我没见过七大伯这等架势,“哇”的一声吓哭了。奶奶把我拽到身后对七大伯说:“检票员同志,你让孩子们进去,今晚这场戏俺不看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人开始起哄。一位中年妇女抬高嗓门,说:“不就一个小孩子吗,放进去算了。俺们这帮大人不提意见,何必这么较真?”七大伯两眼一瞪回道:“人们要是都这样做,大队部还要俺这个检票的干吗?俺不能破了大队部的规矩。”

也不知是谁将这事告诉了大队书记。不一会儿,大队书记给奶奶送来一张“红票”。

记得那晚唱的戏是《清风亭》。父亲扮演以卖豆腐为生的张元秀。父亲的表演声情并茂,台下不时响起阵阵掌声。

当唱到“小奴才恨得我牙根咬断”一段时,父亲扮演的张元秀,一脸怒气,手指打战,指向不孝之子张继保……

随着剧情的深入,我和二蛋跟着奶奶一边大声喝彩,一边鼓掌。我瞅瞅奶奶,奶奶眼里含着泪花,不时用大襟褂子抹眼泪。我看看二蛋,二蛋也紧咬嘴唇,拳头攥得紧紧的。我心中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上台教训忘恩负义的张继保,让他好好孝顺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养父养母。

大概在我读五年级的时候,村里的戏院关门了。没了戏院的演出,年少的时光里少了许多欢乐与期盼。

半个世纪仿佛一瞬间,每当想起儿时的戏院,感人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父亲塑造的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将一直激励着我,向善向美。

2024-07-31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55262.html 1 儿时戏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