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河圈——大运河畔的商贸中心
□ 刘洪山
20世纪40年代,由聊城闸口向东的一条街的街西头北墙上,镶着一块当时颇为时髦的蓝底白字的搪瓷街牌:越河圈。为何叫此名?当时的状况怎样?通过史书记载和亲见实物、遗址寻觅,可以大致了解其状况。
越河圈的形成及其功能
明、清两代的《东昌府志》府城图标记,闸口东边原有一条弧形河。这条河是约从现今闸口南步行街西南处,由运河分出向东的一条河,其南岸除西头有几家店铺外,往东是太平街住家的后墙;它的北岸是面向河的单面街,是越河圈的街背,名为“南越河沿”。该河在锡匠胡同的来春桥下通过,转向北,穿过越河圈街的迎春桥再往北,其西岸是天齐庙的外墙,墙外有两米左右宽的人行道;其东岸南部是双面街,北部是面向河的单面街,叫“北越河沿”。到北越河沿中部往西北拐,穿过通往越河圈街背的东春桥,经柳园洼地,在原江西会馆北、三官庙南,即今柳园路闸口北银行宿舍一带入运河。
这条河因它从运河分出,越过这段运河及闸、桥又回到运河,所以称“越河”。又因它似一弯新月,也写作“月河”。
越河从入口至出口的运河东岸,闸口以南称闸南街,以北称闸北街。在运河与越河之间这块半圆形区域,民间俗称“圈里”,官方定名为“越河圈街”。
越河是做什么用的?参照外地的越河,可知有几种用途:一是,当运河水大时,闸口闸门窄小泄水不及,越河分流运河水。二是,越河水浅,可供小船、轻船通行。三是,运河闸提闸落闸有一定时刻,船至不到提闸时间,可驶往越河等候。
聊城历史上有记载的越河,是运河临清沙湾一带“河曲而弯多,常致河决”。明景泰三年(1452年),清河县儒学训导唐学成上书朝廷,建议“于临清以南浚月河以通船,不必由闸”(《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二一九)。据此可知,越河有供行船和分流运河水的用途。
具体到闸口这段越河,因断航多年,人们为在运河岸上通行方便,就将运河通往越河的出、入口填平了。至20世纪50年代中期,仅剩“南越河”“北越河”两段河床和“来春桥”等三座石桥。两段河床宽也不过四五米。桥低矮,桥孔宽度不过三四米。越河沿一段的河床深度当时看似比运河深些;运河与北越河或因居民较多,天长日久受人为淤填,深度差不多。估计原来越河水位与运河等深,但看不到设闸的痕迹,节制水的功能没法认定。从仅存实物分析,大船是不能过越河的,若是等候过闸,船不能掉头,它的用途只能是分流运河水或通行小舟楫。
能行小舟楫,说明越河可调节货物装卸。据南越河沿单面街上全是商家、作坊、货栈和仓库的后门这一情况来分析,或许各家货物自外地运来,在码头或在河中从大船转到小船再运到各家的仓库门外接货入仓;北越河沿的商户可在正门接货。1945年江西会馆为日伪据点时,为了自卫,他们绕会馆北东南三面挖深沟,从东、南两面挖出来的基本全是破碎瓷器,可以推测从江西运来的瓷器在此卸船挑拣,将破碎的顺便推入会馆外的洼地。
越河圈商业中心的形成和繁荣景象
运河通航时,船只日夜穿梭往来不断,给越河圈街的商业带来了数百年的繁荣昌盛。越河圈路南、路北全是外来货物的批发店铺以及本地商品零售兼批发的作坊,街面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颇为繁华。
闸南、闸北街,有客栈、旅店、饭店、酒馆,在此过夜的舟船停泊在这里,船上人员上岸进行餐饮娱乐,热闹非常。
运河南段停航后,南边的货物过不来了,外地客商撤走了,周边地区商户来进货的也少了,越河圈逐渐变得冷清。
不久,那些撤走的大型商铺、作坊,由稍小型、功能齐全的店铺取代,例如竹器、木器、铁器、铜器、山货、土产杂货、布匹绸缎、金银首饰、玉石玩物、笔墨纸砚、茶叶茶具、水烟旱烟烟具等卖生产生活用品的店铺。还有凤记、豫泰南北酱菜;德庆成、裕兴永、瑞兰香糕点铺;同德堂、仁和堂、同育堂、济春堂等中药铺和保安西药房;福聚园、中华饭庄等饭店。代客买卖、招揽外地客商的货栈、客栈、钱庄、酒馆、茶馆等也相继出现。
越河圈西连东关大街,闸南、闸北街,东南连锡匠胡同、粮食市街、菜市街、猪市街、太平街五街聚首的元宝心,东北与北越河沿、小东关、后所街相连,北靠柳园洼地。
柳园洼地,据说是一柳姓官宦人家盖的一处园林,也称柳园。园林废弃后是一片洼地。但它被街道围绕,自然而然成了新的交易场所,于是这里陆续出现了些小市场。
聊城是农村包围的城镇,周围村庄以农业种植为主,农民生产的农副产品出售给城镇居民,农民生产生活需要的各种物品,又要从城镇作坊、店铺购买。柳园小市场逐步发展成集市,同时吸引来周围县乡的从业者和群众,集市越来越大。
柳园洼地南北长五六百米,宽三四百米,加上洼地周围的空地和北越河沿街道紧邻,集市逐渐扩展至周边空地以及邻近街道,成为新的商贸中心。集市的布局,从北头数,依次是粮食市、牲口市、铁器市、瓷器市、布料市、书籍文具市、估衣旧鞋市。还有卖膏药、蛔虫药,打地摊或坐轿车给人看病的医生;剃头的、削脚的、算命的、代写书信的;有操纵木偶演布袋戏的、拉洋片的、套圈的、抽签的,以及各种食品饭棚。
洼地东部,是鸡鸭鹅鸽等家禽市,还有百灵、画眉等宠物市,以及猪羊兔等小家畜市。北越河沿西边至洼地,依次是柴草市、木料市及条编、竹编、苇编市等。街的东面是几家棺材铺。再往南进入北越河沿的双面街,是蔬菜、水果、鱼肉蛋类市。
集外圈有说书的、卖艺的等。
总之,城乡居民生产生活需要的各种东西集市上都有,不下数千种。集上买不到或不称心者,就到越河圈等街上的店铺去选购。集市原定每月四、九大集,后又加了二、七小集,每次赶集人数约万人。
每到年节,赶集者倍增。一些商户也到集上设摊。群众为了交换过年节用品,拿出更多的农副产品或其他物品来出售。市场货物也增加了过年节用品,如年画、神像、家堂轴子,香、蜡烛等祭祀用品以及妇女、儿童、老人服装、装饰品和玩具等。
一年内还有两次庙会,一是农历三月初三奶奶庙会,越河圈泰山行宫的碧霞元君,人称泰山老奶奶;再是九月初九前菜市街的华佗庙会。这时气温不冷不热,又是农闲时期,所以赶会的人格外多。有来买卖东西的,有来闲玩的,有来上香、还愿、求神的。经常不出门的大闺女、小媳妇、老太太、老头儿也来赶会,路远的几户相约套牛车来。会址原在庙周围,因人多容不下,慢慢游移到集区。会期一般十到十二天,会首们提前将各类市场经营区移至周围街道重新布局,在洼区北头搭建戏台,有时在南头也建,即所谓“对台戏”。
庙会开始,那真是人山人海,叫卖声、呼喊声、交易中的争吵声响彻天空;庙里香烟缭绕、钟鼓齐鸣。越河圈及周围街道一片拥挤,常常造成道路堵塞。许多摊位都搭了棚,方便长期经营。夜市也相当红火,有时还唱夜戏,看戏的、来玩的络绎不绝。
同时,也有些干扰经营的负面行当,如“拉头”的、“打花巷”的、“耍庄稼活”等。他们肩背褡裢,“拉头”的手拿菜刀要钱,不给就拼命拉自己的头;“打花巷”的手持两块牛腿骨,一边互相敲打着唱出各行各业的特征,一边向商户要钱;“耍庄稼活”则是穿女人衣服、戴女人帽子耍无赖要钱……据说他们多是有组织的,且有老师传授技术,根据不同的对象编好不同的话,先颂扬、祝福,再要钱。有经验的货摊主嬉笑着说刚来到,还没卖钱,待会儿孝敬;或赶快拿点钱,或拿点卖的东西相送应付过去。而没经验的商户,见此则愤怒拒绝、斥责,不给钱。于是祝福的话就变成糟蹋、诅咒、变相辱骂。总有一帮孩子跟随他们看热闹,摊位围满了人,别想营业。邻居摊铺怕影响自己营业,往往出来调解,小声劝“咱惹不起还怕不起吗?”代他赔礼,说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高抬贵手,就此了结。但有莽撞不经世事的人认为明明是他欺负我,不帮我倒向他道歉,不领情,继续顶撞,甚至要动手打架,越闹越大。遇上“钉子户”,老师、师兄弟就一起来。先由老师“调解”,调解不成,一使眼色,有的参加吵闹,有的在摊子上踩踏,小本买卖就散摊子了。还有“扒手”等行当,没人敢管,会首、官府也不愿惹他们。一句话,花花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影响不了大局。
自给自足型经济,有着极大的韧性。在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交通中断,行商停息,日常用的“洋火”(火柴)、“洋油”(煤油)、“洋布”(机织布)、“洋色”(颜料)等都消失了,集上就相应出现了火镰、火石,植物油灯,纺车、锭子、织布机,染色用的高粱壳、锅底灰、石榴叶等,依旧能满足人们的日常所需。
新中国成立后,越河圈集市得到进一步发展,1953年后逐渐萧条,1955年后,渐渐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