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儿时劳作忙
□ 魏翊恩
我的家乡在阳谷县阿城镇陶城铺村,这里是阳谷县唯一临黄河的村庄。最近回家乡,一个明显的感觉是村庄美了。街道洁净,看不到草堆、柴火垛了;空气新鲜,没有散喂的猪羊了;做饭时,家家用上了天然气,炊烟成了记忆。街道两旁种上了鲜花,墙体美化、街道亮化,呈现的是一个儿时做梦也梦不到的美丽乡村。可是,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个个背着篓子、挎着篮子的伙伴们的身影……
割草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家都要割草。一是生产队按人口派割草任务,每户每三天按任务送草,喂集体所属的牲口。再就是农户将任务外的鲜草晒干,到来年冬天卖掉换钱,一百斤干草可卖四五块钱。别小看这四五块钱,那可是农家一项非常重要的收入了。看谁家勤快不勤快,看看他家草垛大小就知道了。
能喂牲口的草很多,有芦草、茅草、抓地秧、三棱草……秋天是草品种最多的季节,有谷扭草、水稗子、马辫子、节节草、苜蓿草,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草。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专职喂牲口的人,叫饲养员。饲养员负责称每户割来的草,记在账本上。抓地秧和马辫子易带土,水稗子水分大,饲养员过秤时十分注意,第一次提醒,再次犯就会扣斤两。如果草好又干净,多几斤饲养员也会收下。割来的草有报酬,一般(按季节)三到十斤给记一分。一个大人干一上午活,才给记四分,所以家家看重割草挣的分,有让小孩割的,也有大人中午散工后加班割的,想方设法不丢割草的工分。
那时生产队种地够上心的,庄稼苗子出来了,只要草一露头儿,就会组织社员除掉。所以,虽然当时没有除草剂,但是庄稼地里的草还是很少。割草也就只能在沟沟坎坎或田间地头上割。临村黄河东的黄庄,因隔河有地,管理不及时,地里草多。还有四五里地之外的牛屯地多,因锄地次数少,草也多。我和小伙伴结伴,来回走七八里地去割草。十几岁的孩子,每人背着二三十斤草,勒得肩膀疼,但也咬着牙,负重前行。我们只要割到了草,高兴劲和满足感就掩盖了劳累和痛苦。割草时手常会被砍破,我的左手食指关节处,至今仍留有一道伤疤,就是割草时不小心被镰刀砍的。遇到“草窝”,一个人不会独吞,会招呼伙伴们一起来割。割得多的时候,个人背不起草篓子,伙伴会互相帮着,一个个把草篓子送到肩膀上。扶起的是草篓子,结下的是友谊。古人用“揽草结同心”来比喻爱情,我和小伙伴在割草中也加深了感情。
记得1972年初秋的一天,中午放学后,我和五六个伙伴相约到黄河东去割草。来到河边,我们看到河水比前一天流得急了,但大家还是蹚水过去了。半小时后,我们返回时,河水明显涨了很多,河中心有了漩涡。大家都会游泳,于是决定蹚过去。可蹚了十多米远,最前面伙伴多跨一步就没影了。他身后的一个伙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草篓子。我们急忙往回蹚,虽然算得上有惊无险,那个伙伴的鞋还是被河水冲走了一只。我们往上游走了三里多地,坐一条小船过了河。这造成了我下午上学迟到,这也是上初中两年我唯一一次迟到。
拾柴火
不记得小时候自己是多大会拾柴火的了。只记得村里的小孩五六岁时就会拿根竹签系上一根长长的麻线去穿杨叶,拿回家晒干了烧锅。家家都一样,小孩只要能背得动几斤十几斤的东西、拿动竹耙子了,就去拾柴火了。
当时,家家户户缺少柴火。麦子割了,麦秸留够生产队冬天喂牲口的,分给农户的就所剩无几了。麦茬成了好的柴火。村民就会拿一把铁铲,去抢麦茬。故乡地处黄河滩区,黏性土壤居多。地湿了,抢的麦茬就会带泥;地干了就会很硬,每抢一点,都要费很大劲,手上磨起泡是经常的事。秋天犁耙地,跟在后面拾“耙脚”,拾耙出来的豆茬、玉米茬、高粱茬等;沟边壕沿的野棵棵,也是好柴火,带回家存起来备用。
秋后冬初搂树叶子是重头戏。黄河金堤上柳树多,一到落叶时节,老的少的都会拿着耙子,扛着扫帚,背着篓子,有的还拉上地排车,去拾树叶。如果夜里起了大风,那就要看谁起得早了。早到的,选落叶多的地方,搂一道印,意思就是把这些树叶占下了。那时人纯朴得很,别人占上了,就是人不在那里,也不会有人再去搂那里的树叶了。就是路上有堆驴马粪便,用棍儿画上个圈儿,也没有人再拾了。去晚的,只有眼馋,没有谁动别人东西的。故乡有上百亩的芦苇塘,冬初割完芦苇后,落在坑里的苇叶,也可以做柴火。人们就在结了冰的冷水里捞苇叶,先捞成堆,再用木杈端上岸来,稍微控控水,用车子拉回家。寒冷一时,温暖一冬。柴火和吃的一样重要,少了啥都不行。
树叶落尽,赶上大北风日,人们照样会比谁起得早,去拾刮落的枯树枝,那可是上等的柴火。有一年大年初四,我去河东老姥娘家拜年。黄河里有流冰,船家让乘船的人分坐在船两边,听船家的指令,往两边使劲扭身子,让船荡起来,方可破冰前行。来回都是同样的方式。过一次河,提心吊胆的。回来的途中,我乘的船刚上岸,就铺天盖地刮起了大北风。我看到不时有树枝被刮落,就停下脚步,拾起树枝来。父亲见起了大风,担心去河东走亲戚的我,急匆匆奔向渡口。那天,我们俩拾了一大堆树枝,够烧好多天。
寻野菜
在我们当地的方言中“xin(四声)菜”,含有寻找、挖、薅、割、摘、采、撸菜的意思。“xin”音到底用哪个字,难以对上号。有的说是“寻(xun)”的变音。姑且称之为寻菜吧。
寻来的野菜,能食用的很多。地瓜秧叶、萝卜缨子是上等的菜。猪毛菜,是生长在开春的一种菜,只有嫩的时候能吃,稍微老点儿就嚼不动了,再老就扎嘴了。一个主干,周围生长出一根根毛发来,那实际就是植物的叶子。摘下来的叶子,用开水一烫,拌上蒜泥,十分爽口。可凉拌的菜还有曲曲芽、马蜂菜(学名马齿苋)、婆婆丁(学名蒲公英)、苋菜。灰灰菜有两种,圆叶的,能吃,可用来做汤;窄叶的,叫野灰灰菜,人是不能吃的。辣辣油(学名荠菜)、萋萋菜(学名小蓟)、扫帚菜可蒸着吃,也可焯水后,用来包水饺或大包子。面条棵,现在也是上等的好菜,用面拌后蒸着吃。扶苗秧根白、细长如麻线,可生吃也可蒸熟了吃。能吃的树叶也归到野菜类了。嫩柳芽,焯水后凉拌。棠梨树,现在很少见了。树叶类似梨树叶,可果子大不相同。棠梨,一个个果子比现在樱桃的个头还小,成熟了是黑色的。棠梨树叶子嫩时,蒸着吃,甜中带面。榆树浑身是宝。树叶嫩时蒸着吃或加上面蒸窝窝吃,老的叶子则可以喂猪。榆钱儿,嫩时生吃甜中带香;蒸着吃,香甜味儿更浓。榆钱儿还有命菜之说,因为采榆钱儿要爬树,采摘的人从树上掉下来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买榆钱儿,是不还价的。就连榆树皮轧碎了都可以擀面条时用上。不能吃的菜很多,苦死驴,是比苦菜还苦的一种菜,连猪都不吃。猪耳朵棵(学名车前子),叶子喂猪,种子可入药。枪头棵(学名苍耳),叶子可喂猪,种子是种带刺的“刺挠狗”,是中药材。其实,很多野菜是可以入药的。若破了鼻子或手,拔棵萋萋菜,揉碎了,塞进鼻子里或破伤处,很快就能止血。
陶城铺临黄河,绵延七里地是我们村的守护范围,一里地一个堤屋一个护堤员。金堤上的草,秋后集体统一收割。平时一个人去割,那叫偷。地里的草少,大堤上草多,去大堤上偷草的事也时有发生。被护堤员发现,就会被骂一顿,逮住了,还会被扣下镰刀和草篓子。可去堤上寻菜,护堤员是允许的,因为寻菜不怎么破坏植被。在大堤上寻菜是快乐的事,能看到大堤上经过的地排车,偶尔驶过的汽车、拖拉机;坐在坝头上,可观看黄河里来往的火轮船,鼓满帆的三条杆的大木船;有时仰头能看到天上飞机那神秘的小小的舷窗;还能远眺河东连绵不断的群山。
如今,一甲子已过去,儿时的往事,在脑海里依然那么清晰,犹如就在眼前。也许,这就是那时寻菜寻来的吧。
(有些文字涉及方言,仅用其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