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芝芹

在我们鲁西地区，二月二的习俗主要包括剃龙头、烙合子、打囤等。这一天，家里的大人们早早起床，一边唠叨着“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的农谚，一边用草木灰在院子里画下一个个圆圆的大囤；小孩子们被带去理发；厨房里已备下烙合子的食材，客厅里的桌子上摆满了早早买来的炒货，如花生、瓜子、黄豆、面球等。

四十多年前，在我的家乡临清尚店胡宅村，家家都用大地锅烧饭炒菜。二月二前几天，家人就把黄豆用盐水泡过、晾干，将细腻干净的沙土端回家来晒干，准备做炒货。

二月初一傍晚，整个村庄到处是热腾腾、香喷喷的气息。每家的厨房里都点着灯，灶膛里烧着火，锅里的沙土烧开了，用锅铲一搅和，像是水在流动。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黄豆倒进锅里，随着锅铲的翻动，黄豆的清香气息被滚烫的沙土激发出来，我们看着、闻着，兴奋地期待着，完全不顾锅里不断飞出来的细尘钻进鼻孔落满脸颊。等到锅里开始出现噼啪声，母亲就告诉我们豆儿要熟了，锅底再加把柴火。红彤彤的火蛇舔着大铁锅，很快，噼啪炸响声急切起来，母亲就用笊篱从土里盛出黄豆，放在笸箩里晾一晾，就能开吃了。我们哪能等到晾凉呢？小弟迫不及待地捡一颗放进嘴里，滚热的豆儿烫着了舌头，他又急慌慌地吐出来，那可爱样儿惹笑了我们。

对黄豆的处理还是简单的，最麻烦的是炒面球。那天下午，母亲早早就开始和面、醒发，面里还放了糖精。面发好后，再擀成饼，切成花生粒大小的一个个小方块，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揉成球形。但大部分人家都是切成小方块就开始炒制。说实话，相比黄豆和花生，面球的营养价值并不高，但它酥脆爽口、浓甜如蜜，深受小孩子喜欢。

最受我们欢迎的还是炒地瓜干。其做法是，把地瓜蒸熟切片晒干，再放进沙土里翻炒。炒好后，地瓜干色泽金黄，焦香诱人。初嚼一口，酥脆爽口，再细细咀嚼，软糯清甜，美妙无比。

等母亲把所有的食材一锅锅炒完后，夜已经很深了。她直一直累弯的腰，满是欣慰，因为孩子们第二天上学有零食可带了。在炒货的浓香里，小院沉静下来，进入了梦乡。

二月二的早晨，学校里也满是快乐，每一个同学的每个衣兜都是满的。老师的教桌上摆满了花生、黄豆、面球等。同学们也互相交换自己家的炒货，品评声不断传来，谁家的面球更白更圆润、更甜更爽口，谁家的黄豆更酥脆且咸味适中……这些欢快的小嘴巴边吃边议论，一刻也不闲着。

就在大家嚼得正起劲时，忽然看到同学小林躲在角落里，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一副落寞的模样。“咦，小林为什么不跟我们分享炒货呢？”嘴快的小芳嘟哝道。“你看，他的衣兜扁扁的。他没带。”眼尖的小刚说。“哦，我想起来了，小林的妈妈病了，他爸不会炒。”跟小林做邻居的小雅说。于是，大家沉默了，有人停住了正要送进嘴里的一颗豆儿。“我们送给小林一些炒货吧。”小芳提议，大家纷纷赞同。我们跑到小林身边，纷纷拿出自己家的炒货，或塞在小林手里，或装进他的兜里，小林先是惊愕，抬头看着我们一张张真诚的笑脸，慢慢地，他也笑了，但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汪清亮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