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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奶嘴儿”

奔流不息的黄河水

□ 赵瑞安

记得小时候,我很淘气,做错了事儿,害怕娘打屁股,就撒个小谎,试图瞒过她的眼睛。娘总会说一句:“甭撒谎,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孩子,你记住,做人一定要诚实。”我哑口无言,只好认错。有时一家人围着小木桌吃饭,大姐总是嫌这个吃得多、那个吃得刁,弄得弟弟妹妹都噘着小嘴儿。娘又是一句:“吃你的饭,管得比黄河还宽。”“黄河在哪儿?”我问爹娘,他们都说不清。自此,我心里一个老大的问号:究竟黄河长什么样?我长大后能见到黄河吗?

记忆中,20世纪六七十年代,鲁西北地区的农村,日子非常清苦。我老家在临清市老赵庄镇赵坊村,位于临清城东15公里处,每到吃饭时总会有一两个讨饭的人上门,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六七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挎个小篮子,拔草拾柴,喂猪喂羊,干完活在村东北角的坑塘边玩耍。坑塘南边是一片树林,非常凉快。北边是农家,树底下经常拴着一两只山羊,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西边是一个用木头搭建的简易小桥,连着村里其他的坑塘。最有趣的是东边,挑开一道沟,连着一条河。河水多时,通过那道沟流到坑塘。河水少时,村民就打个小堤坝堵住水沟,保障坑塘一年四季有水。坑塘岸上能拔草,塘边能玩耍,塘里能游泳,这里简直就是我童年时的“天堂”。站在坑塘西边的小桥上向东远望,整个坑塘宛如一个大奶瓶,而那道连接河道的小水沟,活像个“奶嘴儿”。儿时小脑袋瓜儿简单,总想着奶瓶和奶嘴儿那样芝麻粒般的小事儿。

那条小河断水时,爹就很着急。“黄河断流了,麦子又浇不了了!”他急得就地打转儿。“他娘,快去浇地,黄河水来啦!”小河来水时,爹又高兴地喊娘干活。情急之下,爹娘傍晚顾不上吃饭,扛把铁锨就往地里跑。有时夜里浇一宿地,第二天清晨回家,爹娘两眼熬得通红,浑身满是泥巴。娘说:“他爹,烫壶酒,我给你炒俩菜。”二两小酒一下肚儿,爹满脸通红,双眼更是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无尽的疲惫。可他眉头舒展,心里乐着呢。他和娘唠叨:“这回黄河水来得真及时,浇透这茬水,就等过麦喽。”

河水断流,爹娘发愁;河水流淌,爹娘欢畅。爹还会唱一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是生产大队的知青教会他的。爹虽然唱得经常跑调儿,我却听得津津有味。这让我想起爹娘常提起的黄河。小河莫非连着黄河?黄河在哪里?一次,我和小伙伴们沿着小河跑了老远,跑得满头大汗,衣裳都湿透了,却看不到黄河的影子。回家后我跟娘说:“娘,我和瘦猴、胖墩儿去找黄河了,跑了老远,没找到。”娘听后,哈哈大笑:“憨小子,黄河在很远的地方,甭找了,等你长大有出息了,也带娘去看看黄河。”

真正见到黄河,还是1986年8月31日的事儿。当年,我去泰安上学。坐大客车路过平阴黄河大桥。当时,第一次坐长途客车的惊喜、第一次亲眼看到黄河的激动、第一次穿越黄河大桥的兴奋和对学校的万千向往,各种情绪交织,心情难以形容。在车上,我惊奇地站起身来,自西向东远远望去,两座桥头堡高高耸立,桥面为钢桁架结构,呈“口”字形,宛如钢铁巨龙横跨在黄河之上,尽显宏伟壮观之姿。黄河河床很宽,水流滚滚。正午的阳光洒在河面上,宛如片片碎银铺满河床。我终于看到了黄河水,每一朵浪花,似乎都在前呼后拥,争相奔涌,向着远方奔流而去。

客车驶过黄河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想起儿时爹娘说过的诸如“管得比黄河还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之类的话语。亲眼目睹后,我顿悟诸多道理,心情释然了许多。车轮向前,思绪向后,看窗外万千景致,心思却飘到那充满童趣的坑塘、那“奶嘴儿”般的小水沟。黄河就像母亲,你看她蜿蜒曲折的诸多分支河流奔向东南西北,浇灌着亿亩田园,哺育着中华儿女。如果这是黄河的“乳汁”,儿时那道连接河道的水沟,便像黄河“奶嘴儿”。想到这里,我“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其实黄河离我们不远,我是吮吸着黄河“奶嘴儿”长大的。我吃过的每一粒粮食,都来源于黄河的滋养。在学校报到后,我快速提笔写信,详细告诉娘我看到的黄河模样,让娘对黄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毕业后,我到中国农业银行临清市支行工作。翻看借据时,所见最多的就是黄河故道农业综合开发贷款。起初心里一怔,后来,同事告诉我,历史上临清曾是黄河故道。1989年春天,我去刘公庄村报道综合治理黄河故道古沙丘的事,只见治沙现场机声隆隆,黄沙漫天,几十辆推土机并排推进,誓要还原河清滩绿的景象。此时,我心中涌现出儿时穿“土布袋”、跟爹贩苹果时沙子吹进眼睛里的往事,憧憬着百里沙带充溢浓郁花香,千重翠绿映满黄河故道的未来新景。

遥想明清时期,临清曾是著名的丝绸和哈达之乡。如今的临清黄河故道,不见了往昔的沧桑,已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城东的“黄河故道地质森林公园”里,黄河冲积的轮廓依然分明。郭堤村的古桑树群,现存古桑树总量有2万余株,500年以上的古桑树就有1200余株,最古老的树龄达1200年,还有大量平均树龄在300多年的古桑树。这里是典型的“秦汉古河道,明清葚果园”,如今已成为人们旅游观光的好去处。临清桑黄是聊城“新三宝”之一。城南曾是“古丘尘漫风萧索,寸草难寻野色荒”的不毛之地。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领导下,人民群众防风固沙,如今,昔日的沙漠已变成绿洲,有着几千公顷的银杏经济林及其他林木,是著名的黄河故道农业产业化生态示范区。

我的家乡临清,坐落在大运河与黄河的怀抱之中,既承接着大运河带来的繁华过往,又承载着黄河的丰厚滋养。黄河宛若一位默默奉献的母亲,用她无尽的爱,孕育出这座城市浓浓的烟火气。如今,相关产业更是展现出不可小觑的发展动力,持续为这片土地注入勃勃生机。

受黄河滋养长大的,不只是我、我们村,还有黄河流域千千万万的人民、数不清的村庄,以及大大小小的县城和现代化的城市。

于是,我又反复咂摸那个坑塘。小时候因我懵懂无知,黄河好似牵着我的手伴我长大,我却浑然不觉。那因黄河滋养而多收的每一粒粮食,都成为我成长路上的营养和能量。

在历史长河中,“我家就在黄河岸”。我的祖先,曾在黄河岸边繁衍生息,黄河的脉搏牵动着他们的悲欢。宋朝时期,黄河在开封附近改道,黄河不再流经临清。祖先在黄河故道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继续辛勤劳作。

现在的黄河,离我家仅有一百公里,是造福家乡的母亲河。她有着博大的胸怀、宽阔的臂膀,哪怕延伸出如毛细血管般细微的脉络,哪怕我们身处多么偏远的一隅,只要是在黄河流域的辖区,她都会倾尽所有,输送血脉和养分,推动所在地区的发展、繁荣。

我的母亲生我养我,黄河母亲一生一世眷顾于我。黄河有着母亲般的仁慈、母亲般的温暖,更有着母亲无法比拟的磅礴力量。

我是黄河的儿女,黄河是我最伟大的母亲。

(本版图片由赵立章拍摄)

2025-04-16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68113.html 1 黄河“奶嘴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