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树岭

年初，女儿去东北大学参加研究生复试。作为女儿从小到大的坚强后盾，我毅然从高唐远赴千余公里之外的沈阳“陪考”。那是我第一次乘坐高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越过山海关，踏上那片黑土地。

我抵达预订宾馆的时候，女儿从青岛直飞沈阳的班机还未起飞。夜幕降临的时候，女儿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走进宾馆大厅，我们父女二人终于会合了。我给妻子报了平安，随后，和女儿到外面吃饭。看见宾馆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人来人往的菜馆，于是我们走进去点了几个菜和蒸饺，坐下来慢慢品尝在沈阳的第一顿饭。

尽管笔试比较顺利，女儿也为这次复试做足了准备，但我依然能够觉察到她笑容背后隐藏的不安。于是，我尽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招手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瓶果汁和雪花啤酒。女儿轻声说起第一次坐飞机的见闻和感受，和我一起笑着感叹沈阳的“蒸饺”大得和包子一样。最后，我举杯预祝女儿复试成功，把手中泛着亮黄色晶莹泡沫的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见女儿还在睡梦之中，我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带好门，走出宾馆，准备到对面的南湖公园走一走。那一天，在五点一刻的沈阳，我站在望湖桥上，看到公园中从城市高楼缝隙里逶迤而来的南运河。我深情地望向它的一河柔波，发现水天交接的远处正晨曦微露，在楼群掩映的天边隐隐投射出美丽的橘红色，将这如梦似幻、却又真切迷人的光影，赠予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旅人……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满满的惊艳和愉悦。

第一天的复试内容是专业科目的笔试，孩子们早早进入考场。陪考的家长们散立在考场周围，或缓缓游走在东北大学的校园内，在忐忑中感受着这所百年老校的风采和神韵。仲春时节的沈阳，风中带着寒意，但是天空却是出奇的澄澈和蔚蓝，朵朵白云变幻着形态，诗一样慢慢地飘向远方……我裹紧身上的棉衣，徘徊在宁恩承图书馆、冶金学馆、汉卿会堂等处。与那些行色匆匆的学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想：“也许，未来的几年，女儿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不知不觉中，第一天的考试结束了。看到女儿微笑着向我走来，我的心里，仿佛也盛满了东北大学天空的那份澄澈与蔚蓝。

第二天是面试，女儿的场次在下午。整个上午，女儿都在宾馆的房间内翻阅复习资料。吃过午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女儿打开行李箱，拿出化妆盒，挽起披散的秀发，对着镜子化了一个素雅的淡妆。然后，又换上了一身比较正式的职业装。“那个曾经在我怀里牙牙学语的孩子，那个曾经牵着我的衣角、羞涩的小姑娘，如今真的长大了！”我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感慨。

目送女儿进入考场之后，我绕过刘长春体育馆，走出东北大学东门，沿着街道走向学校的南门。然而，面试之快超出了我的想象。我还没有走到南门，就接到了女儿的电话。这一次，女儿明显轻松了。一路上，她愉快地向我描述考官的样子、提出的问题和自己的解答。“终于考完了。不管结果怎样，孩子尽力了。”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晚上，为犒劳女儿，我们打车来到和平南大街的一家烤肉馆。五花肉在烤盘中轻声作响，渐渐变了颜色，散发出越来越浓的香味；烤盘边上，珍珠般晶莹的玉米粒慢慢变得柔软，显现出黄澄澄的娇美；还有独具东北味道的酸菜，慵懒地浸润在红艳艳的辣酱中……那是我们即将离开沈阳的前一夜，第二天的上午，我和女儿就要结束这一次在异地的短暂团聚，各自原路返回。

用餐完毕，夜色深沉。走出烤肉馆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满目的辉煌——那是和平南大街上奔涌而来的霓虹：粉红、湖蓝、明黄、深红……它们在远处高楼上皎白色的灯光和黑色天幕的映衬下，呈现出宝石般惊心动魄的明艳。

几天后，复试结果公布：女儿的成绩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8月底，我再赴沈阳，和妻子一起把女儿正式送进东北大学。在学习上从未让我们操过心的女儿，成了我们家族中的第一个研究生。

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直到如今，我依然记得那夜的砂阳路显得格外安宁，烤肉馆的美食让人口舌生香，和平南大街上的霓虹不断变换着颜色。在我驻足凝望与遐想的那一刻，它们连同南运河边的瑰丽晨光、东北大学上空的蔚蓝天色，全都幻化成沈阳沉静夜幕中永远灿烂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