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杉

一个即将离任的西藏地委书记，为什么要跨区域到新疆联系考察工作？从1994年11月14日到29日，孔繁森生命中的最后15天里，他在遥远的天山南北做了些什么？31年过去了，他的名字早已镌刻在国家集体记忆里，他的风采融入中国共产党人精神谱系，随着时代的发展，愈发光彩熠熠，他殉职前后的故事情节、细节也渐渐完整清晰。

为了阿里

他选择了向新疆出发

早在一个月之前（1994年10月26日），孔繁森就在改则县委招待所的烛光下（阿里是当时全国唯一不通电的地区），和自治区党委委员、区委宣传部部长陈汉昌确定了组团到新疆学习考察、联络洽谈的计划。

提高考察团的规格，能够引起对方的重视，有利于阿里方面问题的解决，增加项目洽谈的成功率。孔繁森抓住陈汉昌来阿里检查督导工作的大好机会，诚挚邀请他担任考察团团长。因为在自治区班子分工中，陈部长帮包阿里。

儒雅沉稳的陈汉昌问：“繁森，在这个特殊时候，离开工作岗位，去遥远的新疆，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你可要想好哦！”

孔繁森知道“这个特殊时候”的含义。当时，有不少来自自治区或山东的信息，都传言说孔繁森春节后“要动了”，有的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按说，新专员达瓦次仁也从中央党校学成归来，已上任一个月。孔繁森离开阿里已成定局，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好多人都认为这是他在阿里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换作别的干部可能就是维持原状、保持稳定，不再大刀阔斧地去开创新局面，稳稳当当等调令就可以了。特别是孔繁森两次援藏，援藏期满，又服从安排到阿里担任地委书记已近两年。老家轮椅上的老娘87岁，妻子多年有病，家庭有很多实际困难。再加上几年前孔繁森因岗巴坠马、拉萨车祸造成的身体损伤，说实话，等待回自治区或家乡安排工作，是家人的热切期盼，也是他的所思所愿。

但孔繁森首先考虑的不是个人进退，而是阿里的工作和未来的发展。他想到新专员达瓦次仁对各项工作还不熟悉，实现阿里经济社会和民生发展新突破，需要新疆的支持帮助。

“部长，我不能眼看着这一大堆难题不管，都留给达瓦专员！自己能做的事不去做，就是离开了，我也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

为全面了解孔繁森的意图，陈汉昌故意问：“这次去，还想解决哪些问题？”

孔繁森看到陈汉昌不再对他的建议提出异议，兴奋地答道：“很多啊！阿里在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有十年归新疆管辖，现在很多的干部职工都是那个时期留下的，我需要考虑他们退休疗养、户口安置、孩子上学问题；而阿里军分区呢，至今归属南疆军区，军分区干部待遇、人武部建设经费，我这个军分区党委第一书记也不能不管不问呐；新疆至阿里1000多公里交通线，还有车匪路霸袭扰，妨碍运输安全；阿里的山羊绒需要过境新疆出口，有一个减免税收问题；民主改革以来，阿里的物资供应主要靠新疆保障，如今实行价格双轨制，要用市场价格来供应阿里物资，阿里将难以承受。”

说到这，陈汉昌递过一杯水，对孔繁森说：“别急，慢慢说。”

孔繁森笑了笑：“这不马上要过春节了，阿里军民需要的粮食、食油、燃料等过节物资都得抓紧储备，否则，大雪一封山，想上也上不来了。部长，您说，我能不急嘛！”

陈汉昌被孔繁森的诚挚与担当所感动，决定全力帮助这位即将离任的好干部，完成此行的心愿。欣然承诺：“老孔，我答应你当这个团长。不过，必须向自治区党委报告，请示批准后，方可成行！”

孔繁森站起身，向陈汉昌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谢谢首长。”然后在出门告别时，他握着陈汉昌的手，动情地说：“这些年，新疆为阿里做出大量无私的奉献，您这一去，正好代表咱们自治区好好谢谢人家！”

高原之夜，万籁俱寂，寒星闪闪，简陋的土屋里，暖意融融。

“书记，新疆您可去不成喽！”地委秘书长刘明拿着份机要电报，轻轻放在孔繁森办公桌上。这几天，他一直在孔繁森耳边唠叨，就是反对孔繁森去新疆。

“自治区来通知，请您参加全区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刘明带着兴奋的语气报告。

孔繁森看着刘明说：“我已经向区党委陈书记请假了。我们这次考察团是代表自治区……”

刘明抢过话头：“这可是国家荣誉，您不能不重视。咱地区就您、旦增旺扎活佛和王惠生校长三个人获此殊荣，他们两个人都去北京领奖了，就因为您忙，有奖不去领。现在由自治区代发，您还不去，别让领导说您骄傲自满、架子大！”

孔繁森笑着说：“你还怪会扣帽子呢，奖牌不领少不了，工作不干不得了，现在阿里正是快速发展的紧要关口，我们急需新疆的支持，达瓦专员对那边不熟，我去了对工作更有利！”

“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也不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该为自己忙些什么！”刘明赌气站在那儿，他不理解这个即将离任的书记，咋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都啥时候了，还考虑去新疆联系工作。

“帮我给会议请假吧，我这次去新疆，你需要忙的事也不少，总结大会的所有材料、会务细节，你都要亲自把关。”孔繁森信任地握着刘明的手，亲切地说：“老弟，忙得都不讲究了，该去刮刮胡子啦。”

这枚由国务院颁发的、金光闪闪的“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先进个人”奖章，孔繁森一直没有见到。直到1995年3月16日，孔繁森事迹报告团在聊城剧院作报告，西藏自治区副主席次仁卓嘎才在会上把这枚奖章，转交给孔繁森的夫人王庆芝，王庆芝悲伤难抑，当即晕厥。台上台下哭声一片。

从第一次踏上阿里的土地，到登上赴新疆的汽车，孔繁森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工作了583天。假如孔繁森不去新疆，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如果他去拉萨领奖，或者在阿里留守，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但孔繁森想到的是阿里的发展、军民过年的物资、春节前后的工作，他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更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出乎意料、喜出望外的考察成果

1994年11月14日早饭后，陈汉昌、孔繁森、达瓦次仁等14人（含自治区2人）离开狮泉河，为了阿里人民的好日子向新疆进发。

孔繁森一行走的是让很多人又爱又恨的新藏线“G219”，这条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被人称为“死亡天路”，从阿里狮泉河到新疆叶城这1100公里路程，一路上到处是带“！”的路标。荒凉至极的沙漠戈壁随处可见，陡峭曲折的峡谷也只是寻常风景。当年虽说是公路，但和现在的柏油路面不可同日而语。一眼望不到头的上坡公路，翻越一个又一个的达坂。窄窄的盘山路像哈达挂在悬崖，万丈深渊，云雾缭绕，坐在车里的人不得不往里靠，生怕坐歪了，把车压翻。这里气压反差很大，如不注意会引起耳膜鼓胀，严重的会造成耳膜破裂。

10年来，我围绕《孔繁森生命中最后十五天》这一专题，走遍全国各地专程采访了有关知情人、当事人和新疆方面的接待人员，厘清了孔繁森离开阿里在新疆工作的详细日程：

11月14日，上午从狮泉河地区大院出发，中午停经班公湖，在日土县吃午饭，陈汉昌、孔繁森、达瓦次仁以及自治区有关部门、旅游公司、石油公司、外贸公司一行14人，分乘6辆车，晚上住三十里营房。

11月15日，一早出发，到叶城。

11月16日，解决阿里驻叶城办事处180亩土地的征费问题和20多名阿里常驻叶城人员子女的上学问题。住叶城。

11月17日，一早出发去喀什，中午到喀什，下午在喀什地委行署谈工作，晚住喀什。

11月18日，一早出发，中午在阿克苏吃午饭，晚上住库车县陆军部队。

11月19日下午，长途跋涉2800多公里，抵达乌鲁木齐，入住昆仑宾馆。

11月20日上午，召集阿里驻新疆办事处工作人员座谈，确定阿里需要新疆方面支援解决的问题。

11月21日，上午拜访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组织、人事、公安、石油等部门领导，反映阿里粮食供应和运输问题、离退休老干部户口身份问题、干部内调问题、子女安置问题、石油供应问题。下午与新疆军区领导座谈，研究国防公路建设、阿里机场建设人才援藏等问题。

11月22日，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交通厅、粮食局、武警总队领导座谈，解决219国道养护、阿里城镇居民粮食供应、羊绒运输、阿里社会稳定等问题。

11月23日，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会议室召开座谈会。阿里办事处40亩征地、5000吨平价粮食、5000吨平价液化气、援藏干部户口安置、阿里车辆在疆缴费问题一一得到解决。下午，王乐泉代书记主持协调会，研究进一步支持阿里发展和民生问题。

11月24日，连夜起草阿里亟待解决的12个问题。

11月25—27日，孔繁森一行考察新疆皮革集团、乌鲁木齐市、新疆旅行社等，去吐鲁番。陈汉昌离开新疆返回西藏。考察团离开昆仑宾馆入住阿里乌鲁木齐办事处，孔繁森住进203房间。

11月28日，早饭后离开乌鲁木齐，到独山子参观乙烯工程，下午参观克拉玛依油田，晚上住克拉玛依石油宾馆。

11月29日，在克拉玛依宾馆吃早饭后，九点半前往第一口井参观，中午12点30分，从克拉玛依石油宾馆出发，去距离500公里车程的塔城地区巴克图口岸考察边境贸易。

在这次考察期间，孔繁森为阿里争取了以下六个方面的优惠和支持：

一、从1995年起，阿里地区每年所需的125万公斤小麦，10万公斤食油实行保本经营（面粉由喀什调运），200万公斤大米由国家安排调运，3610吨成品油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由库尔勒石油储运库直接调运，5000吨液化气列入计委年度计划就近调运。

二、全长1400公里的219国道，每年国家拨款150万元，实际需要1000万元，养护经费严重不足，严重影响阿里地区军用民用物资的供应。由新疆和西藏联合向国家申请增加经费，共同养护。由西藏自治区申请219线天水海至普兰段800公里路段改造项目，新疆予以全力配合。

三、免除阿里地区驻乌鲁木齐办事处国有土地出让费60万元，再以优惠价格为阿里新规划干休所建设用地，具体事宜由乌市落实；阿里经新疆运往内地的6000至1万吨物资，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经委和乌鲁木齐铁路局优先安排。

四、凡配有阿里地区公安处交警统一制作并加盖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公安厅交警公章的行政、生活用车和生产运输车辆，允许在新疆地区行驶，1995年免征养路费一年。

五、对70年代由新疆派往阿里地区工作的156名干部、职工尚未内调，其家属子女还没得到安置的人员，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组织部、人事厅、劳动厅要按有关政策给予妥善安置，公安厅优先办理迁移落户手续，让这些在高原艰苦地区工作的同志，免除后顾之忧。

六、新疆经贸委、经协办、旅游局等有关部门加强同阿里的联系和经贸往来，不仅支持阿里通过新疆口岸拓展中亚和独联体市场，还要充分利用阿里的普兰口岸、札达什布奇贸易点，扩大对南亚的市场贸易。新疆和阿里共同开发旅游资源，支持阿里经济社会发展。

这是令人鼓舞的考察成果，孔繁森用喜出望外来形容此行的重大收获。

11月24日晚上，新疆昆仑宾馆的房间里，面对陈汉昌，孔繁森突然陷入沉默。

陈汉昌说：“繁森，还有啥心事？”

孔繁森说：“需要新疆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只是需要咱们西藏自治区解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有些是历史遗留问题，有些是影响发展的卡脖子问题。”

孔繁森瞥了一眼时钟，时间已接近零点，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带着歉意说：“部长，太晚了，我说起工作就啰嗦，耽误你休息了，明天还要回拉萨！”

陈汉昌说：“没关系，我不困，你不说出来也睡不着！”

孔繁森说：“部长，你先休息吧，我明天交给您份书面材料。”

凌晨两点，孔繁森还在奋笔疾书。

有几个问题请陈部长参考：

一、关于阿里地区的能源交通问题，准备给国务院写个报告同时报个专题片，请示一下自治区人民政府是否同意。

二、今年七月份，以自治区人民政府的名义，向中央有关部门作三个专题报告请示，解决部分救济款：财政部300万元、经贸委200万元、计委1000万元（抗灾基地建设：农业部1000万元）、煤炭部80万元（已到阿里）。请陈部长问一下财政、计委、农业部（资金）是否到位。

三、革吉县茶卡查矿和电力工业厅地矿局联合开发问题。

四、朗久电站现已发电，但发电量只有600千瓦。自治区地热大队答应给打风险井（有气给钱没气不给钱），请政府领导研究一下，是否解决300万元打三口井。

五、阿里干部职工办公条件、住宿条件太差，能否同意阿里地（委）行（署）盖个办公楼，现有的综合办公楼改为公、法、司、政法委的办公室，他们现在办公地点是60年代的土木结构，已成危房。

六、自治区提出教育到2000年要实现两有80的规划，是否请区教委领导来考查一下，并帮助制定一下发展规划。

七、阿里地区财政赤字800万元，原因一是这两年增加大中专学生300人，每人每年经费需1.2—1.5万元。二是物价高，运费交通费用加大开支。三是取暖经费大，现在每吨焦炭1400元。四是汽车修理费开支大。五是干部职工群众的公费医疗开支大，主要是病号多，有的在内地长期住院。

八、民兵事业训练费、武装部的建设，请自治区解决。

九、请安排适当时机自治区派个综合性工作组，对阿里进行全面考察，以便修订阿里的经济发展规划。

达瓦次仁

孔繁森

24号

以上九个问题，写在昆仑宾馆提供的稿纸上。躺在床上，孔繁森觉得意犹未尽，又打开电灯。宾馆的稿纸不够了，孔繁森又找到一张“中共西藏阿里地委办公室用笺”继续书写了下面的文字。

十、关于新疆自治区和西藏自治区、新疆军区联合写报告维修219国道的问题，建机场的问题，输气管道的问题。

十一、日土县德如电站欠包工队款的问题。自治区电力工业厅、电建公司承包的工程，有转包给包工队的工程，一时没合同，没图纸，钱从何处？

十二、和新疆联合申请共同建设开发日土县境内都不齐列口岸建设的问题。

这四页信笺，是孔繁森留在人间最后的文字，我们称之为“高原绝笔”，是孔繁森为党和人民的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最好见证。透过孔繁森留在人间最后的文字，更能看到孔繁森发自内心的谦逊和尊让。在材料落款处，孔繁森把年龄比他小十多岁、职务比他低的新任专员达瓦次仁的名字写在他名字的前面，体现了孔繁森时时处处尊重他人的情怀和对少数民族干部的充分尊重，让伟大的谦逊彰显在生命最后的时光。

第二天吃早餐时，他掏出连夜起草的材料，双手递交给陈汉昌部长。望着他熬红的双眼，陈部长心疼地对孔繁森做出承诺：“请放心，你的心血不会白费，我一定把这些问题向自治区党委汇报好。”孔繁森紧握着陈部长的手，激动地说：“老大哥，拜托了，我再次代表阿里人民谢谢您！”

送走陈部长，孔繁森要求退掉昆仑宾馆房间去阿办住。阿办就是“阿里驻新疆办事处”，一个小宾馆，设施简陋，条件比昆仑宾馆差很多。孔繁森说：“现在事情也到收尾阶段了，在这里会多花不少钱呢，咱阿里不是穷嘛！”

11月28日晚，他打电话给拉萨的崔建勇，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两个孩子听到爷爷声音，都争着说话。孔繁森告诉他们：“听小崔叔叔的话，爷爷很快就回去了！”小贡桑唱了一段刚学的歌。

接着，孔繁森又把电话打给王庆芝。只响了一下铃，王庆芝就接听了。“今年的春节回不去了，这可能是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春节了。明年上半年就能离开了！”“好吧，你注意身体！”临挂电话，孔繁森对王庆芝说了一句：“这次回去，咱再也不分开了！”

这一夜，王庆芝睡得很香甜。

去口岸

再为阿里办一件事

临睡前，外贸公司的同志向孔繁森建议：“这次出来，各方面都很圆满，就是没好好考察一下外贸。咱普兰口岸和新疆的几个口岸批准时间差不多，贸易业绩可差大了。咱出来一趟不容易，是不是去考察一下边贸口岸？”

这话正说到孔繁森的心坎上。普兰县是一个以县为区域的二类特种口岸，有陆路通道和水路通道，包括21个通外山口、24条古商道和相关贸易市场。1992年，国家就批准普兰口岸开放，由于境外不通公路，时常大雪封山，只有每年7—9月份才能入境交易，加上基础设施不到位、检查检验设备不配套、管理服务跟不上等原因，市场固定商户100多家，年交易额徘徊在4000万元上下。有人戏称做生意的还没收费的多。发挥边境优势，发展对外经济贸易，是阿里发展的重要举措。孔繁森对此深感忧虑，这次带外贸公司负责同志来考察，就是决定学习借鉴新疆经验，在经贸方面实现突破。孔繁森欣然同意，联系新疆方面，把考察地点确定为距乌鲁木齐630多公里的塔城地区的巴克图口岸。那里的市场类型和阿里情况相似，便于借鉴和学习。

1994年11月29日9点30分，他们前往第一口井参观，中午回宾馆每个人吃了份炒饼。本来新疆的同志要挽留孔繁森一行，请他们休息一下，第二天一早再走，这样时间比较从容。但孔繁森心情很急迫，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巴克图取回真经来。当日12点30分他们从宾馆出发，奔赴距离克拉玛依市500公里车程、位于当时中苏边界（现在的中哈边境）的巴克图口岸考察学习。

前导车是阿里地区公安处的警车，车上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办公厅的严振信处长、阿里地区公安处桑宝处长，第二辆车是孔繁森坐的地区运输公司的100号丰田4500。他这几天一直坐着地委办公室借的部门的车，值得一提的是，那辆车在出克拉玛依之后，出了点小事故，所幸有惊无险。孔繁森就被运输公司经理李久成请到这辆车上，这是一辆刚刚购买的新车。李久成让孔繁森坐在右后座上，孔繁森坚决不同意，他说，坐前面视野好，他好好看看新疆的风光。李久成拗不过他，只好坐在孔繁森身后，旁边是行署办公室秘书吴志强。司机是个藏族人，叫马旦。第三辆车是阿办的，坐着达瓦次仁几个人，最后一辆是自治区计划委员会主任的，也是一辆丰田越野。

突然，孔繁森好像发现了什么，赶快让司机停车，指着车窗外惊喜地说：“大家快看，那是什么！彩虹啊，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彩虹啊！”果然，一道漂亮的彩虹，飞架蓝天上。

面对稍纵即逝的大自然美景，爱好摄影的孔繁森抓起相机，赶紧下车好一阵抢拍，太难得了。孔繁森忙着给大家照相留念，最后独自以彩虹为背景，让同行的人为他照了一张照片。这时，后面的车辆都停下问个究竟，孔繁森对大家摆摆手，举举手里的相机，示意让大家先走不要等他，他一会儿会追上车队。

半小时后，等孔繁森上车，其他车辆已经看不见踪影。在高原上开车的司机们，行驶在一马平川的公路上，简直是一种享受。开着新车的司机小马非常兴奋。看到仪表车速指针一直在攀升，孔繁森想提醒司机不要这么快，注意行车安全。又想到冬天的天非常短，如果不抓紧赶路，这样的季节如果天黑前到不了目的地，晚上行车会非常危险。加上头一天下了雨雪，临近傍晚路面湿滑结冰，很容易造成事故。于是对司机说：“小伙子，注意安全！”说着，一边往身上扣安全带，一边说：“我睡会儿！”说完就把头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他太累了，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见老母亲对家人说：“赶快点灯，三儿回来了！”孔玲美美地戴着一顶维吾尔族小花帽却含着泪花。王庆芝为他蒸得又白又暄的山东大包，闻着香气就知道是猪肉韭菜馅的。口岸上，几个苏联人正对他打招呼，说得什么也听不清。他看到了那一道彩虹，越来越淡，越来越远，身下的汽车为了追寻彩虹，也长出两只翅膀高高地飞了起来。

“为了人民为了党，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在所不辞。”这个50岁的山东男人，用生命和鲜血践行了他28年前写在入党志愿书上的铿锵誓言。那时候，年轻的他，高大帅气，还穿着一身绿军装！悲剧发生后，人们洗印孔繁森拍下的照片，彩色胶卷却洗出了黑白照片！怎么也找不到那道彩虹了，当时在现场的人都亲眼见证，那道彩虹确实出现过。难道它真的伴随着孔繁森圣洁的灵魂，融化在高原的蓝天白云之上？

（作者系孔繁森同志纪念馆原馆长、聊城职业技术学院孔繁森精神与红色文化研究院首席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