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莘县 周长会

清晨，我经过一片麦田。一阵一阵的麦浪涌向远处，一直翻滚到天际，太阳刚露出头，几个农人在田里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我想到了100公里之外的老家。老家是山区，麦收要比这里早七八天，此刻，收割机锋利的牙齿一定把麦香吞咽了吧。当电话拨通后，接下来的对话却让我始料未及——

“麦子收了吧，娘。”我问。“收了3亩（1亩约合666.67平方米）了。”娘说。“收成一定很好吧。”我问。“不好，3亩地才收了800多斤（约400公斤）。”娘说。“不可能吧？”去年，我家一亩地就收了近1000斤（约500公斤）麦子。“今年春旱，地里没怎么下雨，麦子是空穗，家家都这样。”娘说。“这边春天也没下雨，麦子看上去挺好啊。”我问。“傻孩子，你们那里是平原，旱涝保收；咱们这里是山区，靠天吃饭哩。”

这时，我留意到一个机井立在麦田边，水不断地涌出，沿着蜿蜒的沟渠灌进田里，旁边放着一个玉米播种机，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不远处的那几个农人是在给刚刚播完种的地浇水。当我家乡的乡亲们用手一把一把地薅出山坡地里不成器的麦秆的时候，这里的农人已经在为另一场有关玉米的丰收未雨绸缪了。

我木然地看着这片金黄的麦田，这场即将隆重登场的丰收与我的家乡无关。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像侍奉自己的亲人一样，侍奉着那块浸透了汗水的土地，可是那片土地回馈给他们的却如此少。

我的内心被一种悲伤的情绪笼罩着，为那片土地、人，还有麦子。过了好久，我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要不咱不种地了吧？”“地离不开庄稼，庄稼离不开人，”娘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庄稼人的命。”

他们忠诚于脚下的土地，无论土地肥沃或贫瘠，他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来自于这片土地。庄稼人像庄稼一样，把根深深地扎进了脚下的土地。

我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我原以为我的人生早就脱离了那片土地，直到这个清晨，和这片异乡的麦田相遇，还有有关丰收的遥远的对话，使我发现，其实我一直未曾远离生我养我的土地，无论以后我走向何方，都有这么一片土地，静默地守候在我的身后，保留着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