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 武俊岭

骡子小跑起来。谢榛于骡子上起伏着，想到唐代孟郊的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人家是春风是马，我是秋风是骡，秋风得意骡蹄疾。

一大片紫黑的树色映入谢榛的眼帘。谢榛知道，苏家庄到了。

不知怎么回事，谢榛突然生出一丝怯意。他怕苏先生把他的曲词批得体无完肤。谢榛想到，自己莽莽撞撞地写了那么多，赢得一帮无知少年的吹捧；但到底算不算诗，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有数。

骡子好像知道谢榛心思似的，速度慢了下来。等谢榛意识到了的时候，骡子已带他来到一个高大的门楼前。刚才，谢榛曾向村里人问过苏家的方位，但已忘得一干二净。

谢榛下骡，看一眼门楼，立即被镌刻的“耕读传家”几字震住了。乍一看这字体，既像勤礼碑，又像麻姑山，还像东方朔；再看，这字体又不全像这三种颜字；自然，这就有了书家自己的东西了。谢榛的敬意瞬间产生，把怯意有力地压制下去。我要真诚地拜在苏先生门下，学点作诗的本领。

谢榛轻轻地敲门。

谁呢？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苏先生！临清谢榛。

门开了，闪出一张和蔼的脸，笑着说，我不是苏先生。苏先生在书房里看书呢。

谢榛牵骡进门。老者关门。随即，老者接过谢榛手里的缰绳，对谢榛说，稍等。说完，便把骡子牵到院子一角，拴起来。

老者回到谢榛身边，慢声细语，走吧，我带你去找苏先生。

谢榛走在老者后面，打量苏家的院落。经过三排房子之后，老者站住，指着十米远处的两间小屋说，你自己去就是了。记住，敲门声不要太响！说完，便转身离去。

谢榛往前迈步，突然又停住。这时，他听到琅琅的读书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览斯宇之所处兮，实显敞而寡仇。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

谢榛不敢往前行走了。他是爱读书的人，自然知道读书人最反感别人的打扰了。但是，看老者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知道自己今天要来拜访似的。莫非，苏先生知道自己的名字，对门者有所交代？想到这里，谢榛摇了摇头，心说，你不要太自信了。

谢榛呆站着，手足无措。突然，一声门响，谢榛看见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立在门口。

苏先生！谢榛狂喜着，冲苏先生跑过去，然后双膝着地，一边叩头一边说，晚生谢榛拜见先生！

苏先生趋前一步，双手扶起谢榛。说，谢榛，谢榛，好名字，像是一个诗人的名字。说完，苏先生手捋长须，哈哈大笑。

谢榛坐在榆木椅子上，看到苏先生的书房里有四椅、一桌、一榻；余者全是书籍。贴着墙壁，全是高近两米的书柜。前后墙上，各有两个大窗，采光、通风。整个书房里，书香浓郁。

再看苏先生，双眼明亮，面色红润。尤其是笑起来，声音那样洪亮。并且，这笑声还有几分孩子气。这一点，让谢榛感觉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苏先生见谢榛的眼睛直往书柜上巡睃，便说，停会儿你可近前一看。相中的，借走，但一个月内必须归还。要不，我下次就不借给你了。说完，苏先生嘿嘿一笑。

谢榛受到感染，心情十分愉快，说，谢谢先生！

小子，你的名字我早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就对看门的老头说了。

晚生微名，让先生记挂着，是晚生的福分。

别客气了！拿出你这些年写的东西，我看看。

谢榛把十五首曲词拿出来，双手呈给苏先生。这时，他的心快速跳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苏先生一改刚才的嬉笑面容，凝重地细看谢榛的曲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