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围子墙
□ 刘旭东
我的老家临清市金郝庄镇刘洼村,只有200多口人,一条东西大街,九成以上的人都姓刘。外村人习惯在村名前加个“小”字,谓之“小刘洼”。小村没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村小及最近几年连续出了3个国际知名大学的博士生、博士后之外,就是80年前修建的高高的围子墙(亦称寨墙)了。
80年前,我们这个小村出过一个“大官”。说是“大官”,其实不过是负责原来清平县二区东片三大乡的一个民团组织的治安头领,乡亲们称之为“团长”,手下有200多人。当时,军阀割据,烽烟四起。为了自保,也慑于团长的势力,从南往北直到相邻夏津县的昌庄等三大乡18个村的村民都来给刘洼村修筑围子墙。村子四周打好地基,挖壕取土,用多人以绳吊起的石磨一层层夯筑而成。就地挖土夯筑,挖土的地方就成了壕沟。从沟内往上看,墙显得更高更大,很陡,外面人不容易攀爬,易守难攻。从1943年春天开工,用了半年的时间,围子墙竣工。围子墙高大厚实,底部宽5米,高7米,顶部2米,能在上面走车跑马。顶部沿主墙外侧有高4尺、宽1尺6寸的小墙子作为掩体,每隔10米留垛口,供守卫人员射击、投弹之用。
围子墙围了本村一圈。小村呈正方形,东西南北长各约400米,四面墙角都建有防御式的房子,谓之“炮台”。围子墙建有东西两寨门。寨门用厚木板做成,坚固耐用。围子墙建成两年后,1945年的阴历七月十八,小刘洼迎来解放。
小刘洼解放了,围子墙却站立了几十年。随着时代发展,村子外扩,村民盖房搭屋取土,围子墙渐渐被平掉,现在只剩下村东北角十几米长、两米多高的一段遗迹,也早已被风雨冲刷得宛如一个土丘。村子西南、东南和村北,还有寨壕(围子墙取土形成的壕沟)存在,不过也淤积得只有多半人深,里面栽满了杨树。
早年的围子墙,是孩子们的乐园。围子墙上,长满了各种野生植物和花草,“婆婆丁”“节节草”“牦牛墩”“害眼棵”“热菜秧子”,还有生命力极强的榆树、枣树和臭椿。每年从春天开始,村里的孩子就在围子墙上割草、放羊、做游戏,一直到秋天。我家在村后,离围子墙很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最爱和小伙伴们到围子墙上去玩。夏天,墙内高大的柳树树荫遮蔽了骄阳。我们喜欢在上面找一块小小的平地,把油布往上一铺,躺在那里任凉风吹拂,听知了鸣叫。放学后,我爱带着书本,爬上墙顶,两腿跨上去,骑在高处背诵课文。我自幼喜欢音乐,也常常拿了笛子、口琴在围子墙上吹。有时过了吃饭的时间,母亲在家找不到我,就会到围子墙上来找。到现在,我晚上做梦,还不断梦到那高高的围子墙呢。
小时候,除了两个寨门外的地方,四面寨壕是相连相通的。里面存满了雨水。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那里玩耍。我在里面学会了游泳,偶尔还能抓得一两条小鱼儿。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盖房子娶媳妇。因老宅子紧靠着围子墙,取土太方便了。四间土坯房全都是在院子里打坯、和泥。我现在所住的这一排还算不错的房子,地基就坐落在围子墙底上。因墙底坚硬无比,索性一夯也没打就直接盖了房子。房子盖成了,我在房后沿着寨壕边平整出一条长长的平台。茶余饭后,我就出了后门,在这平台上来回散步。
那年春节,儿子从日本留学归来,拿起相机就拍了这段仅剩的围子墙。我说:“老寨墙就剩这一点点儿了,拍这有啥用?”儿子看着相机里的影像,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也没啥用。就是在外面,经常想起自己的老家,想起老家的围子墙。”
(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