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杰

在农村，不驯服的牲口挨主人的鞭打是很常见的事，我最怕遇见牲口挨打。主人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抡起鞭子朝牲口狠狠抽去，他们抽一下，我的心就哆嗦一下，难受极了。幸好被鞭打的不是我家的毛驴。

这头仅有8个月的毛驴刚到我家时，父亲给它买的全套行头中，有一把崭新的竹制长鞭。父亲外表威严，行事严谨，脾气有时很暴躁，我们做错事情时，父亲动辄就会严厉呵责，但从未鞭打过这头毛驴。父亲驾驭毛驴时虽然鞭不离手，但这鞭子不过是指引毛驴的指挥棒罢了。父亲在吆喝时，用鞭子轻轻一拍，点到为止，从不舍得狠打它。

我家毛驴很能干，有时邻居会借用。父亲把驴子交给别人时，总忘不了嘱咐一声：“这驴子听吆喝，不用打它哈。”

有一次，我家毛驴一大早就被本家的一位叔叔借去拉砖，吃过晚饭还没还回来。父亲坐立不安，几次三番去村口桥头上张望。毛驴被送回来时，父亲一摸，发现驴全身是汗，湿漉漉的，两侧驾辕处磨破了皮肉。父亲当即黑了脸，训斥这个和他一块玩大的本家兄弟：“明天别用这驴拉车了，我去给你拉车！”

逢秋过麦是毛驴最忙最累的时候，当毛驴从田里拉着满满一车小麦或者玉米回家时，父亲从来不舍得再坐在车上，即使再累也和毛驴并排走，他不忍心再给负重前行的毛驴添任何负担了。等把粮食卸在家中，再空车返回田里时，父亲才坐上车歇歇。

到了傍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即使再累，父亲都会扛着旧扫帚、牵着毛驴，找一块泥土松软的空地，放开缰绳让它打打滚、解解乏。父亲蹲在一旁，默默地吸着烟，看着毛驴自由自在地打滚，尽情放松身体。毛驴在地上玩够了，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父亲就用旧扫帚清扫它的皮毛。毛驴总是乖乖地站在那里，很是享受。扫完后，父亲扛着扫帚牵着毛驴，人和驴像两个亲密的老朋友，默契地走回家。

这个时候，母亲早已给毛驴的食槽里盛满了筛好的草料。母亲喂养毛驴很精心，用一个大竹筛子把草料中的尘土碎屑反复筛干净后才倒进驴槽。后来，我们姐弟俩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家务活，就是钻进草屋端出一筛子草料，仔细地筛给毛驴。毛驴特别累时，母亲就把玉米面或豆饼拌在筛干净的草料里犒劳它。逢年过节，母亲也总是变着花样给毛驴准备它爱吃的饲料，总是说毛驴也得过节啊。母亲从不让毛驴喝凉水，不厌其烦地用大锅把水温得刚刚好，倒进大盆里，加点盐，再撒点玉米面或者豆面，让毛驴美滋滋地畅饮。

这头毛驴在我们家十多年，已成为我们家庭中的重要一员。父亲对它如伙伴，母亲待它如孩子。对我们姐弟而言，它是可爱的玩伴，是无声的朋友，是我们回望那段岁月时永远绕不开的一个快乐而温暖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