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畔往事
编者按 聊城,因水而美、因水而兴,是黄河与大运河交汇城市,被誉为“江北水城·两河明珠”。
大河澹澹,其韵悠悠。作为“活着的、流动着的人类遗产”,大运河传承历史文脉,滋养了儒风诗意的古城。黄河浩荡,一泻千里,在奔腾不止的流淌中,造就了黄河儿女坚韧不拔的精神。
近年来,国家把黄河、大运河作为事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永续发展的千秋大计,提出了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建设黄河国家文化公园、建设大运河文化带和大运河国家文化公园等一系列重大国家战略。今日起,本报开设“口述·两河记忆”专栏,邀请当事人讲述与黄河、运河有关的故事,展示沿黄河沿运河乡村文化,与读者一起见证聊城文化的绵延传承,感受这座城市生生不息的脉动力量。
□ 魏翊恩
我的家乡在阳谷县阿城镇陶城铺村,这里是阳谷县唯一临黄河的村庄。我在黄河岸边生,在黄河岸边长,九曲黄河的涛声伴我长大,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黄河精神熏陶了我,家乡人勤劳善良的品德教育了我。而今,两鬓染霜的我,虽然离开家乡几十年,可那些与黄河有关的故事,始终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历久弥新。
过黄河
这里用“过”,而不是“渡”黄河,是因为小时候“过”黄河有四种方式:坐船、游过去、蹚水过去和走过去。
小浪底工程修建之前,也就是20世纪90年代之前,黄河汛期和枯水期差别很大,汛期河水滚滚,涛声震天。这时,过黄河只有乘船。渡船一般都不是很大,也就有七八米长、两米多宽的样子。船到浪头大的河中心,一会儿船到谷底,人如同走在峡谷之中,坐在船上的人看到的前后都是河水;一会儿船跃上浪端,人就像爬上了山顶,四周一片汪洋。就这样,船像过山车一样,游来荡去。没有胆量,没有急事,谁都不会在汛期乘船渡河的。
汛期过河难,河流冰封时过河也不易。每年入冬后,黄河就开始有冰凌了,随着气温下降,冰凌越来越大、越来越厚,由断断续续到成群结队,一般到三九天就封河了。黄河的冰不是平的,而是无数块重合叠压堆积而成的,所以,说不定哪里会有单薄的地方。据说,附近村一位李姓老者,在冰上骑自行车过河赶集,骑着骑着,冰断开了,自行车掉进了黄河,幸亏他反应快,两腿叉开,人留在了冰面上,没有掉进去。一说起这事,就叫人胆战心惊。多年的船工,有冬日摆渡的经验,根据封河后冰的走向,凿出一条水道来。有一年正月初三,我去河东老姥娘家走亲戚。上船后,船工就让我靠边坐,安排的左右两边人的重量也大体相当。开船之前就嘱咐我们注意事项,最主要的是听他的口令,两边先后向外倾身,让船左右摇晃起来,起到破冰作用,让船强行。船在摇晃中前行,坐船的人在摇晃中战战兢兢。虽然看上去满河是冰,可船下是汹涌的河水,船到了岸,心还紧张得怦怦直跳。
每年春季,黄河大都是枯水期,这时的黄河犹如羞涩的少女,十分温顺。河水也不再那么浑浊,变得清澈了许多。“六月晒河底”,河水这时归沟了,有的地方也就只有几十米宽。我们就选择这平缓的一段游泳,到对岸看风光。从对岸看黄河大堤像一条巨龙在绿树掩映中,随黄河蜿蜒伸曲。十几个用石头垒起的坝头,像坚固的城堡,伸向河中,抵御着河水对黄河大堤的冲刷。有的年份黄河断流了,人们可以骑自行车过去赶集、走亲戚。1972年麦收后的一天,上午放学后,我和六七个伙伴去河东割草,去时河水也就到膝盖那么深,我们蹚过去的。不到一小时,我们再到河边,准备蹚回来时,河水涨了,河水流速加快。怎么办?大家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试一试。还没蹚多远,走在前面的一个伙伴就站不稳了。大家急忙围过去,伸手拉住他的篓子,掉头往回走,到岸上才发现他的一只鞋被河水冲走了。本来也就割了十几斤草,可河水一泡,顿时增重许多。我们就像战场上溃败下来的残兵,背着滴水的草,向上游走去。找到一个捕鱼的人,他听了我们的述说,痛快地说:“刚来的水头,黄河涨水了。我是邻村的,送你们过河。”
黄河险
记得20世纪60年代,一到秋后,黄河大堤上比唱戏还热闹。黄河夯号此起彼伏,看谁的夯号喊得响,看谁的夯拉得高,看谁的地夯得实。几十年过去了,一回到家乡,踏上这宽阔的黄河大堤,耳边就会响起那久远的夯号,眼前就会浮现出激动人心的治河图。如今,黄河岁岁安澜,需水时放水,想冲沙时冲沙,变害为利,造福于民,就是得益于那些年的集中治理。
以前黄河通航时,河面上经常看到来往的船只,那时我们不知道什么吨位,就知道大船装得多。三条桅杆的船最大,我们叫它“三条杆”。也偶尔有机动船,我们都叫它“火轮船”。粗犷的笛声一响,三里地以外就知道有“火轮船”来了。我们村也有艘货船,主要是从十几里外的河上游往回运石头。初冬的一天,这艘船满载而归,船到河中心时,突然风向逆转,船帆降落时却出现了故障,卡住了。船被风吹得出现了倾斜,眼看着就要侧翻。岸边的人吓得乱作一团。有两只摆渡船已启动,前往救援。事故突然,船工沉着冷静,一个人冒着危险,爬上桅杆,排除了险情。帆缓缓地落下来了,船有惊无险,安全靠岸,岸上的人才缓过神来。
20世纪60年代以前,黄河是从偏西南流入陶城铺村的。70年代初上游不远河西处筑了石坝,随后河东岸又筑了石坝。这样黄河改从东南流向陶城铺了。为了黄河大堤的安全,陶城铺段只能再修一道石坝,所以这段黄河就成了死弯,也成了行船事故的多发地段。1970年初冬,一艘“三条杆”的大船,从下游往上游行驶。休息后,船夫将船拉到一倒流处,收绳上船。船靠在岸边,船夫一个一个地跳上船去。在跳动力的作用下,船尾慢慢离开了岸。当最后一个跳向船时,那人没有跳上船去,他两手抓住了船帮,悬挂在那里。这时船尾却又向岸边靠来。一会儿的工夫,那人的两条腿就被挤在了船和岸之间。疼得他双手松开了,人们发现了,这才向河里推船。船尾缓缓地离开了岸,那人扑通一声掉进了黄河里。他被捞上来后,浑身瑟瑟发抖,脸色发黄、牙咬得咯咯响,棉衣早已湿透。万幸,挤的只是小腿肚子,骨头没事。就在同一天,一艘“火轮船”从东南驶来。可能是该船第一次驶经此地,不知地形,加上顺流而下,速度太快,当发现死弯需转向时,为时已晚,“火轮船”一头撞向了岸边。
黄河乐
我在黄河岸边生,在黄河岸边长,对黄河充满了感情。我们喜欢听黄河的涛声,一听到涛声,心里就得到了安慰,就不再担心河水涨了。涛声是黄河退水时产生的,声音越大,水消得越快。我们喜欢看黄河奔流不息的磅礴气势,水大船多,能看到各种各样的船。有的“火轮船”,左右各挎一艘货船,我们形象地比喻“挑担的”来了。“火轮船”大多载的是石头、煤、沙子。偶尔看到有带包装的,小伙伴们就发挥想象,猜想里边装的是什么。再猜也猜不出新鲜的东西来,因为那时我们知道的就不多,也根本看不到那包装里边的东西是啥。可是,每有一艘“火轮船”经过,就会给我们带来一次想象的机会,我们的好奇心也就得到一次满足。
黄河水含沙量高,黄河里的鱼适应了这种环境,而其他水清河流里的鱼,一旦进入黄河,对这种泥水不适应,就把头浮向水面。我村的一位史姓村民练就了用鱼叉逮鱼的本领,三米多长的鱼叉,把上栓条绳,看到十几米外的鱼,像标枪一样,远远地掷去,一下命中目标。我亲眼看到过,离岸十几米远的河中,一条鱼浮在水面顺水而下,只见他手起叉落,就把鱼叉上来了。不到一下午,他叉了4条大鱼,足有10多公斤。我看他得心应手,满载而归,心有所动。一天,我也带上鱼叉,来到河边想碰碰运气。看到一条鱼晃晃悠悠地游到河边来了,我激动得屏住呼吸,两手握叉,朝鱼叉去。扑通一声,连叉带人滚入河中。幸亏我会游泳,像个落汤鸡似的爬上岸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看起来容易,干起来难。简单的事情,往往蕴含着深奥的道理。行行出工匠,探索和掌握的过程,才是快乐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