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WB02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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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光街往事

□ 李晶

美味的豆腐渣

每过一段时间,大舅奶奶就给我一毛钱,说,去买豆腐渣。

我内心狂喜地接过那珍贵的一毛钱,拿起一个铝盆子就要跑。大舅奶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拿那个最大的盆子。于是,我拎起最大的铝盆就跑,她在后面喊,慢点儿,别摔了盆子!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跟个哧棱飞似的。

之所以跑那么快,我知道大舅奶奶又要给我们改善生活了。豆腐渣里放点盐,放点葱花,在锅里一炒,那个香呀!更令人激动的是,吃豆腐渣是不限量的,先给每个人盛一大碗,吃不够可以再盛。

我像一只小鸟,飞出二门、大门,从郁光街的胡同里飞出,一路向东,一口气飞到新市场(新华广场),直接飞到广场最南边的豆腐坊里,穿过弥漫着浓郁豆香的热气——豆浆刚刚煮开,热气里影影绰绰的师傅们开始做豆腐了——气喘吁吁,站在磨豆浆的大婶面前,把一毛钱一伸,说,一毛钱的。

大婶不慌不忙地接过钱,笑着说,你这小丫头,这么大个盆你能端得动?

端得动,大婶你就放心盛。我说。看着大婶一大勺子一大勺子往大铝盆里盛豆腐渣,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一勺是大舅奶奶的,这是表叔的,这是表姑的,这是燕子的,这是我的……继续,继续,别停!

大婶盛了一平盆,说,好了!我用大舅奶奶教我的话说,再添点吧,家里人多。大婶说,再添,把你小丫头的小细胳膊累折了。

没关系没关系,累不折累不折。我赶紧声明。

于是大婶又给我加上两大勺。次数多了,不用我说,她也会把盆装得冒尖,后来还会用大勺子往下压一压,再放上一大勺。

我端着一大盆豆腐渣颤悠悠地往回走,走一会儿胳膊就酸了。酸了,忍着快走几步。实在忍不了了,就把盆子放下,蹲在地上看着白花花的豆腐渣,想象着吃到口中的美妙,口水就要流下来了。歇几次,总算到家了。大舅奶奶看着满满一大盆,声调高昂地指挥我,说,剥棵葱,咱今天就炒豆腐渣吃。

很快,火升起来了,锅里的油热了,大舅奶奶把葱花往锅里一放,刺啦一声,香味飘满了院子。二舅奶奶伸头问一句,做的什么好饭呀,这么香!

我嘴快,大声说,炒豆腐渣!

二舅奶奶一听,马上缩回去了。

我从未见二舅奶奶家吃过豆腐渣。大舅奶奶家常年吃窝头和咸菜,二舅奶奶家常年吃馒头,而且几乎每顿都有炒菜。

我奶奶和大舅爷爷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俩,其他的舅爷爷姨奶奶都是现在的老姥娘生的。父亲在实验小学读书时,就住在大舅奶奶家。

大舅奶奶可不管二舅奶奶如何,等着锅开了,她掀开锅盖翻动起来,铲起一点尝尝,说,咸淡正好!妮儿,拿碗去!

我赶紧把一摞碗端出来,挨个递给大舅奶奶,等她盛满,我再挨个摆在四方的小木饭桌上。香气飘散,直往鼻子里钻,胃里好像有只小手在不停地抓挠。我咽一口口水。看人都到齐了,大舅奶奶一声令下:都吃吧!我们一人捧着一只碗,谁也不说话,很快碗就见了底。这时候,表叔才恍然大悟似的说,忘了吃瓣蒜!

放点辣椒更好吃。表姑说。

有东西吃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大舅奶奶半恼半笑,说,有吃的就阿弥陀佛了,还挑三拣四。

我就不挑。这是我在大舅奶奶家吃过的最好吃的饭。不,在当时,我家也没这么好吃的饭。

那时候,我吃过豆子,吃过豆腐,吃过掺了豆面蒸的又香又软的窝窝头,但从未喝过豆浆,更没见过磨过豆浆后剩下的豆腐渣。

多年以后,我奶奶用黄豆面和野菜在家里做菜豆腐,样子颇有些像大舅奶奶做的葱花炒豆腐渣,只是菜比葱花更多一些,放的油也更多一些。舀一勺放在口中,我一下子就想起大舅奶奶了。

(有些文字涉及方言,仅用其音)

2023-08-21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37441.html 1 郁光街往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