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世珍

搬离故土已近三十年，追忆的脚步让我再次踏入古运河畔的老宅院，穿越时光隧道，那棵老枣树向我走来。

在院子的东北角，老枣树依稀还在那里。这棵树年龄多大我说不清楚，只知道它和别人家的枣树不太一样，在离地一米左右的地方，树身上有个穿心透的大洞，我的小胳膊伸过去绰绰有余，隔着树身透过树洞，我和妹妹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它外皮虽然伤痕累累，但顽强的生命力依然使它充满生机，枣儿似蜜甜。

春暖花开唤醒冬眠的老枣树，它抖一抖精神，虬曲的枝干托出嫩芽，碧绿的叶子根部米粒状的花蕾，小小的、密密的徐徐展开。鹅黄色的五瓣枣花释放出浓烈的芳香，仿佛要浸透人的每一寸肌肤，甜腻人的每一个毛孔。我坐在树下，仰着脸闭着眼做枣儿成熟的美梦，想那大红枣儿放入口中的脆甜。充足的阳光给枣儿穿上花衣，红红绿绿的枣儿在微风中荡着秋千，勾引着我的馋虫。大白天我可不敢够枣儿吃，奶奶看见是绝对不允许的。总要等到月上树梢，从我家的鸡窝旁迂回攀爬上小屋顶，树枝垂落屋檐，月光下枣儿泛着紫光，摘一颗放入嘴里分外香甜。有时也会在听到门响时，唯恐奶奶发现而机敏地匍匐于房顶。

农历八月十五奶奶下了打枣令：“八月节了，把枣打了吧，孩子们眼巴眼望盼了一年了，给孩子们解解馋。”我家的小院沸腾了，奶奶的话题也围着枣树讲起。

1938年11月，日本鬼子攻打聊城，范筑先司令率领官兵英勇抗敌，奋战两天两夜聊城沦陷，范司令以身殉国。日本鬼子的飞机狂轰滥炸，古城一片狼藉。奶奶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一颗炸弹落在了我家院子里，距离老枣树有两丈远的距离，奶奶心急实在没处躲藏，只能躲在枣树后面，炸弹瞬间爆炸，飞起的弹片生生地把碗口粗的枣树穿了个大洞，树枝树叶震落一地，尘土飞扬。飞机过后，藏于树后的奶奶在硝烟中缓缓站起，虽然暂时失聪、皮肤被划伤，但生命安然无恙。奶奶抚摸着受伤的枣树，泪水滴在树洞里，“我的命是您给的，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哪”。

本以为受了伤的枣树会死掉，没想到经过战争的洗礼，第二年春天老枣树又冒出了嫩芽，树皮紧紧裹着受伤的肢体，顽强地生长。它是鲁西儿女精神的写照，彰显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意志力。

由于古运河的开发，我家不得不搬离这块生我养我、繁衍生息了五六代人的土地，顽强的老枣树也为那块土地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