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杰

上初中时，我寄住在小姨单位宿舍里。这一排宿舍有六间，我们四名学生住在最西边的一间，中间住着单位职工，最东边一间常有干零活的打工者居住。

学校离这里一公里左右，每天晚自习过后，我们四个常常在腋下夹着一两本书，一路谈笑着回到宿舍。其实，带回来的书常常是摆设，我们洗漱完毕再嬉闹一阵，就去睡觉了。

那是一个月明如昼的夜晚，放学后，我们哼着歌从打工者居住的宿舍门前走过。屋内酒菜飘香、人声嘈杂，有猜拳行令之声。月光下，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门前翘首张望，好像在等我们。他身材单薄，模样清秀，是跟着建筑队到这里盖厂房的小工，我们放学时经常看见他站在门口望着我们，一脸羡慕。

我们走近时，他怯怯地走向我们，问是否可以借本书给他。见我们迟疑，他连忙说只看一晚，看完后放在我们门外的窗台上，不耽误我们上学。我借给他一本地理课本，他连声道谢。

我们进屋嬉闹了一会儿，去外面的水管上洗漱时，看到那男孩倚着墙，在门前席地而坐，借着门口微弱的灯光和皎洁的月光，聚精会神地看书。我们觉得枯燥无趣的地理课本，他却视若珍宝。我们不禁猜测，他上到几年级？是迫不得已辍学了吗？受他的影响，我们都自觉地拿起了书，觉得安静从容地在灯下看书是一件值得珍惜的事。

夜深了，吹灭读书灯，我推开门走到院里，想赏会儿月再睡。月光下的一幕令人动容：那个男孩捧着书，边走边看，一会儿抬起头，学着我们的样子把书夹在腋下，望着辽阔的夜空沉思，一会儿，他又低头看起了书，忘我的身影孤单又执着。

我想到学校书桌里有几本课外书，想着第二天放学后拿给他。第二天晚上，当我们拿着两本《少年文艺》兴冲冲地回到宿舍时，那男孩却回家了。那个施工队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不上学真是可惜了，没见过这么爱看书的小孩，哪怕角落里扒拉出半张报纸，他也一字不落地看完。这孩子既爱学习，又能吃苦，长大后肯定有出息。”

许多年过去了，每当月光皎洁的夜晚，我都会想起那个月下读书的少年。前些天，我去小姨家串门，客厅中一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认出了我，如老友般笑着同我握手。经小姨介绍我才知道，他就是当初那个找我借书的男孩，如今是一家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在当地小有名气。更令人称赞的是，他在村里自费建了五间书房，供爱书人免费阅读。

心潮澎湃中，我想起那名施工队长的话，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在月下读书的画面，心里满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