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尚庆海

小时候，我们村西头住着一位孤寡老人，我们都叫她李奶奶。李奶奶一辈子无儿无女，老伴又早早去世了。李奶奶为人和善，我们小孩子都愿意去她家门口玩耍，因为在她家门口玩耍，不但不会无端挨骂，有时候还可以分到半个玉米面窝头吃。

李奶奶的房子后面有一小片空地，原来一直荒着，后来，李奶奶把瓦砾清理出来，拔掉杂草，栽了十几棵榆树。榆树夏天生臭虫，很让人讨厌。我们好奇地问李奶奶：“为啥要种榆树？”李奶奶笑着说，因为她和榆树是亲戚。我和小伙伴听后，笑了起来。

李奶奶对那些小榆树很上心，浇水、施肥、修枝。担心有牲畜糟蹋小树苗，她经常搬着小凳子坐在它们中间，看护着。李奶奶不时看看这棵，看看那棵，眼里满是溺爱。

第二年，小榆树长出了许多绿油油的叶子，李奶奶很是欢喜，吃饭时也要端着碗过去陪它们。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李奶奶家门口玩耍，累了，就围着李奶奶席地而坐，听李奶奶讲故事。我突然想起李奶奶说她和榆树是亲戚，就问李奶奶：“您和榆树是啥亲戚？”李奶奶看着一棵小榆树说：“干亲戚。”李奶奶说她命里缺木，本来想找林姓人家认个干爹，可是她小时候长得太丑，没人愿意让她当干闺女，她就认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榆树当干爹。李奶奶说得生动有趣，我们都信以为真。我指着身边的小榆树，又问：“那现在这些小榆树呢？”李奶奶笑了笑，幸福地说：“是我儿子。”我们听了，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又过了几年，那些小榆树越长越大，长成了一片小树林，李奶奶也越来越老了。

那年汛期发大水，村主任在大喇叭里喊：“村北的防洪坝要决堤了，谁家有木头段赶快捐出来救急……”那时候，大家把木头看得金贵，舍不得捐出来。李奶奶拄着拐杖冒着雨找到村主任，让村主任找人把她的榆树全部刨掉，拿去防洪。那次，多亏了李奶奶的十几棵榆树，保住了防洪坝，保住了全村老少的性命。

汛期过后没多久，李奶奶无疾而终。李奶奶无儿无女，村主任招呼着村里人，把李奶奶的后事办了。李奶奶出殡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眼含热泪为李奶奶送行。我走在送葬队伍后面，想起李奶奶说的那些话，泣不成声。李奶奶捐出去的哪是十几棵榆树，那是和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啊！

第二年春天，我在李奶奶原来种榆树的地方栽下了一棵棵榆树苗。李奶奶的这些树儿子们很快就会长大，她看到一定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