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一城湖·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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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湖·文韵

编者按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在所有的情愫里,父爱最为厚重。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默默无言”。本期“一城湖·文韵”特刊登几篇以父爱为主题的文章,与大家一同感受如山的 父爱,感受几位作者对父亲的敬重与爱,也让我们把最真、最深、最美的祝福送给父亲。

父亲的艾草

○ 任蓉华

街角有一家艾灸馆,每次上下班经过,我总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艾香,这种特别而又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父亲的艾草。

我的老家,是一个土壤贫瘠的小村庄,但每到仲夏时节,房前屋后、渠边地头大片大片的艾草就疯了似的往上蹿。这个时候,父亲拿出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朝着那些长得高大粗壮、叶片肥厚的艾草出手了。

弟弟小时候肚子特别容易着凉,即便是大热天,晚上睡觉时也得用毛毯盖住肚脐,否则第二天肯定会腹泻。父亲听说艾草具有温经驱寒的功效,于是每年都收割一些艾草,用来治疗弟弟的“寒症”。父亲将晒干后的艾叶反复揉搓,制成艾绒,再搓成小拇指长短的艾条,放到弟弟肚脐附近熏蒸。做艾灸开始时尚无感觉,时间一长,炙热感就来了,等艾条燃至根部时,就会疼痛难忍。弟弟怕疼,嚷着让拿掉艾条,父亲总是鼓励他再忍忍,并讲一些神话故事转移他的注意力。等到先后燃尽三根艾条,父亲才会放过泪痕未干的弟弟。此时,弟弟的肚脐周围通红,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引发他钻心的疼痛。

大约持续了五六个夏天,父亲还真用艾灸治愈了弟弟容易着凉的毛病,但弟弟肚子上留下了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的烫疤。

不只做艾灸,父亲还常用新鲜艾草煮水,给童年的我们洗澡,他常说:“洗了艾草浴,全年身体好。”三伏天,空气潮湿闷热,我和弟弟的肌肤娇嫩,特别容易起痱子,奇痒无比。父亲把热气腾腾、带着艾香的水从锅里舀出来,试好水温,一勺勺淋到我们身上,瘙痒顿消,非常舒服。长大后,一位从事中医工作的朋友告诉我,艾草浴不仅止痒,还有除菌、润肤、活血、通络的好处。如此想来,我和弟弟自小便很少生病,可能得益于父亲经常给我们洗艾草浴。

艾草,还是父亲驱蚊的法宝。捆绑成一束的艾草,挂在房檐下自然风干后,用火点燃,烟气便可以驱熏蚊虫。有时,父亲会在我们的卧室内点上两根艾条,让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烈的艾草香,晚上关紧门窗,即便不撑蚊帐也没有蚊子叮咬。不过,这样的待遇,好几天才有一次。我问父亲,到处都是艾草,为什么不多割点,每天晚上都点呢?父亲说,好艾草要长三年,今年割得多,明年就少了。他还借机告诉我端午之前的节气“小满”的含义:人生最好的状态是小满,宜知足,忌贪婪。

父亲的艾草,承载着他对儿女最真挚的爱。艾草朴实无华,却能护佑百姓健康平安;父亲向来低调,却给我们平淡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一抹绿意与芬芳。如今,每到端午时节,如难有触手可及的新鲜艾草,我就会买来几根艾棒,在升腾的艾香中,回忆父亲给予我的温馨时光。

父亲最后的日子

○ 吴怀国

2023年11月4日凌晨,多年患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的父亲突然病重住院,在市人民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住了9天,病情稳定后才回了家。听到消息后,乡邻和亲朋纷纷前来探望父亲。

父亲1960年从东阿一中毕业后,一直担任生产队的会计。他一生正直,自己虽不富裕却常常接济别人。同村的来顺来看望他,他鼻孔里插着氧气管不能很好地交流,只能用眼神表达某些意思,嘴里偶尔说出几句不清楚的话。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来顺的眼里闪出泪花。来顺的父亲比我的父亲大十多岁,两人在同一个生产队。20世纪60年代初,家家户户的生活都很艰难,经常吃糠咽菜。1961年春天,来顺出生时,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他的母亲连糠菜饼子都吃不饱,几乎没有奶水。看着哇哇哭闹的孩子,来顺父母急得团团转。父亲知道后,就把家里舍不得吃的7斤玉米面给来顺家送了去。我的祖母知道后,对父亲发了很大的火,父亲却一声不吭。来顺的母亲舍不得吃玉米面,每天熬点粥喂来顺。乡亲们也时常接济些东西给来顺家,就这样来顺活了下来。来顺家兄弟姐妹7人,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每年生产队里分粮时,父亲都要从自家分得的那一份里弄出一部分给来顺家,来顺的父母常常给来顺他们讲起这些事情。

父亲是个读书人,他深知知识的重要性,在我们兄弟几个人的教育上非常严格、用心。记得我在上小学二年级时,学习成绩很差,他看了我考试的卷子非常不满,用力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有很长时间我们父子俩不说话。到三年级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他的脸上也就常常泛起笑意。亲戚朋友看他孩子众多,都劝他不要让我们上学了,早点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给家庭减少一些压力,父亲不同意:“只要他们愿意上学,就一直供下去。”

2023年11月17日下午4点50分,父亲停止了呼吸。四弟在寿衣店给父亲买了一身最好的呢料中山装。在给他换衣服时,我们掀起来一床粗布褥子,里面掉落出一片百元钞票——原来我们兄弟几个平时给父亲的钱,他舍不得花,积攒起来,藏在了褥子里。节俭的父亲呀!

我们将父亲安放在铺满鲜花的灵床上。他的眼睛和嘴紧闭着,脸色红润、神色安详,好像睡着了一样。

父亲走了,享年82岁。他突然病重离世,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很长时间,我都神情恍惚,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去年秋收时,每看到地里有要做的活计,他就唤着我的乳名说,东升,棒子该收了,旋的地该去轧实了……而今我漫步在麦田里的小路上,耳边仿佛听到:“东升,该收麦子了。”

我的书生父亲

○ 吴喜红

小时候,我心中最深刻的记忆就是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农忙时,父亲总是一大早就去地里锄草或者浇水、施肥,中午回到家,匆匆扒拉几口饭就又去干活了。现在年纪大了,父亲依然保留着多年来爱劳动的习惯,割草、放羊,闲不住。

偶然的一次机会,我看到了父亲青年时期的照片,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父亲爱读书,学习也好,本来是有机会去当兵的,但是奶奶因为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再加上最心疼父亲这个大儿子,不舍得让他出去,所以父亲就在农村扎了根。父亲虽然长得好,也有文化,但因为家贫,婚事曲曲折折,年近而立才遇到母亲。母亲渴求知识,对有文化的人有好感。父亲一表人才,据说当时随手写了个毛笔字,母亲就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母亲风风火火,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所以是家里的主心骨,父亲十分信服她。但母亲从小家庭富足,做事喜欢铺张,脾气大、主意大,而父亲从小家庭拮据,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所以两人也经常因为各种事情争吵。如今,他们结婚几十年了,我每次回家,还经常看到他们因为小事争吵,我这个女儿还得从中调解。

父亲有文化,还写一手好毛笔字,十里八村有红白喜事,经常会请他去写对联或主持仪式。我经常想,父亲如果当年入伍了,肯定是一名出色的文艺兵,也许会在部队上有一番作为。年轻的时候,父亲肯定也豪情万丈过,但自从有了家庭,他就安于现状了,偶尔写写毛笔字或文章来抒发感情。有一次,我偶然看到父亲的笔记本上,竟然有一首他写的很伤感的诗。我好像一下子读懂了父亲,他不只是一位纯粹的农民,还是位有文化、精神世界丰富的诗人。

和勇敢、有进取心的母亲相比,父亲显得有些胆小、怯懦,这也是很多文人具有的习性,他们不善于表达,更喜欢在文字世界里抒发情怀。我是看着父亲苍劲有力的毛笔字、读着父亲写的对联和礼仪大全长大的,至今我还记得父亲专门为我抄写的“面如桃花美容法”。

父亲爱美,邻居、亲戚们都知道父亲从年轻时就爱美,出门前总要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把皮鞋擦得锃亮。这些年,父亲苍老了许多,头发稀疏、两鬓斑白,他也不那么在意外表了,但在我心里,父亲依然像明星一样帅气,像诗人一样儒雅。

长大后我才发现,自己不喜争抢、随遇而安的性格,都遗传自父亲。父亲的勤俭和书生气,正直和脆弱,都深深影响了我。

2024-06-17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52415.html 1 一城湖·文韵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