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杰

小时候，有一年我家种了两亩西瓜，父母起早贪黑地在田里浇水、施肥、除草，整枝理蔓，精心侍弄着每一棵瓜秧，只盼着有个好收成，改善一下当时捉襟见肘的生活。

碧绿的瓜蔓爬满了田地，微风一吹，瓜叶下的小西瓜若隐若现。这时，父亲在瓜田里搭了一个瓜棚。小西瓜长势喜人，一天比一天大，快要成熟时，父亲几乎夜夜睡在瓜棚里。

一日清晨，父亲回家吃早饭，我兴奋地跟着母亲去瓜田，心想着，虽然舍不得吃那长势好的大西瓜，但总能寻一个熟得裂开了的瓜解馋。

当我和母亲赶到瓜田时，刚好碰上村里的二臭在弯着腰装西瓜，他手里拿的大袋子里装了四五个西瓜，地上还躺着两个刚摘的大西瓜。

我又心疼又愤怒，脸涨得通红，一下子护住那两个大西瓜，带着哭腔喊道：“我们自己都舍不得摘，你怎么能偷！”

二臭是我们村有名的泼皮无赖，长得人高马大，却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东家地里偷两把菜，西家园里打几杆枣，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他若在我家田里偷个西瓜解馋也就罢了，竟然瞅准我父亲回家吃饭的空，拿着大袋子来偷！

他一个劲儿地向母亲求饶，说：“我老娘生病了，什么也不想吃，馋西瓜了，可家里既没粮换，又没钱买。我先跟你们赊一袋子瓜，等年底一定给你们送粮食去。”

我知道，他这是借口，年底肯定不会给我们送粮食的。没想到，母亲却心平气和地说：“这是头茬瓜，我们还没舍得尝，你背回家让五婶子（二臭的母亲）尝尝鲜吧，我们种这两亩瓜不容易，以后还指望你多操心给看着点……”

母亲说着，把我护着的那两个西瓜装进二臭的大袋子里，二臭千恩万谢地背着西瓜走了。我又气又心疼，哇哇大哭埋怨母亲，责怪她不把瓜留下来。

母亲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这次他偷不走，以后他会一直惦记，还不知会把咱的瓜园糟蹋成什么样子。有舍才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次给他一袋子瓜，给足了他面子，以后他应该不好意思再偷咱家的东西了。”

果然，母亲用这一袋瓜，换来了日后的安宁，二臭再也没偷过我家的东西。听父亲说，有一次，他在瓜棚里睡着了，迷迷糊糊听见地头上“嗷”的一声，起身一看，在不远处放羊的二臭正挥舞着羊鞭嚎着，把一群想去我家瓜田偷瓜的毛孩子吓跑了。

之后一年的麦收时节，我家拉麦子的车因超载，倒在路边的沟里了。炎炎烈日下，父母火急火燎地卸车重装。二臭看到后，慌忙跑过来帮我父母把小山似的麦子装到了车里。看着他汗流浃背的身影，那时，我才由衷佩服起母亲舍得的智慧和骨子里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