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版: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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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时光

□ 丁杰

1991年夏天,刚中专毕业的我,回到家乡茌平县孙桥乡丁楼村(现茌平区杜郎口镇丁楼村),仿佛我的整个人生都毕业了。

学业结束了,工作还没着落,仿佛周围的人都按部就班自得其乐地忙碌着,只有我是个怅然若失的闲人。

我该干什么活呢?盛夏的田里该收的收了,该种的种了,各种农作物都在拔节生长。因为除草剂和机械化的使用,田里也不用像前些年一样需要天天去拔草了,也少了我可以干的农活。究竟该干什么呢?我一时无所适从,郁闷极了。

父母看出了我的忧郁烦闷,怕我再闷出个好歹来,便给我安排了一个放羊的差事,并为我找到了一块特别适合放牧的风水宝地。

我家南边是一片田野,田野南边是一条修建中的高速公路,高高的路基已夯实轧平,路面平整光洁,还没有铺上沥青。路基南坡下是三四米宽的青草地,再下面是一条约两米宽的清澈小河,小河对岸是绿油油的田野。这里偏僻安静,水草丰美,又不必担心羊会跑到河对岸啃庄稼,所以,我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

当时我家里有七只羊,并没有特意去放牧,有时被父母捎带到田间地头啃块草皮,有时被圈养在家里,用铡好的干草饲养。那段时间,我专门放牧,留下了一段美好记忆。

每天,我赶着它们规规矩矩地穿过田野小路,兴冲冲地翻越高高的路基,它们便撒着欢儿一头扎向鲜嫩的草丛。我有时慢悠悠地跟着它们走一会儿,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路边看书。

那段日子里,轮流陪伴我的有四本耐读耐品的书:让我热血沸腾,对未来充满信心和激情的《平凡的世界》;博大精深、丰富瑰丽的《红楼梦》;相识已久,却又令我相逢总若初相识的《宋词三百首》;百读不厌、优美抒情的《泰戈尔诗选》。

低头看书看累了,就抬头看风景。湛蓝洁净的天空,悠闲自在的白云,如烟如黛般的远树,绿油油的田野,清澈见底的小河,嫩绿的芳草地,洁白的羊群……恬静秀美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让我沉醉,又让我沉思。苍茫天地间,我是那么渺小而无助,明天的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未来的工作、爱情、婚姻,会是什么模样呢?这让我心头有无法拂开的迷惘和淡淡的忧伤。

那些可爱的羊们是不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它们在享受嫩草或撒欢嬉闹时,偶尔会撒娇似的向我咩咩叫两声,赶走我的愁绪,把我的目光吸引到它们身上。它们吃饱了,便会慵懒地卧在绵软如茵的绿草地上,我用狗尾草和小野花为它们编出一个个花环,戴在它们的头上、颈项上,一时间,它们各具风情了。我抚摸着梳理着它们白亮润泽的皮毛,根据它们不同的神态和风姿,给它们各自取了个形神兼备的“词牌名”。

那只双眼迷离娇慵欲眠的小羊叫“眼儿媚”;这只风情妖娆,总爱乱跑的羊叫“蝶恋花”;那只气度非凡,颇有威仪的大个头儿羊叫“兰陵王”挺相宜;这只性情豪迈,膘肥体壮的叫“满江红”很贴切;那只通体雪白,性情孤傲,不太合群的羊就叫“临江仙”吧;这只俊俏水灵,步态优美的羊儿叫“虞美人”;那只性情温和,与世无争,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就该叫“清平乐”。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喜爱的词牌名——“念奴娇”,我舍不得把它配给这些天天来野外享受嫩草的羊们,而是偏心眼地留给了一位轻易不来、若来了我必待若上宾的老朋友。

老朋友就是家里那头为我们奉献了十多年汗水、劳苦功高的毛驴。它平常有很多活计,很难有空闲时间跟我来到这片草地。一旦它来了,我几乎不看书了,常陪着它慢慢地从东走到西。它低头吃草,我就抚摸着它光滑的栗色的皮毛,一首首地给它背诗词。如果它能开口说话,我想它一定会背东坡先生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了。那片天知道,那片草地知道,那条小河知道……这首词,我究竟给它背过多少遍,它那么聪明又善解人意,肯定记住了。

毛驴和这些羊们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它们各吃各的,相安无事。吃饱了,随意找片草地卧着,还喜欢靠在一起呢。这时候,我喜欢搂着毛驴的长脖颈依偎在它身边,或枕着它柔软温热的身体躺着仰望蓝天。扭头看到哪只羊,就背诵它词牌名下的代表作,背着背着,也会在暖暖的阳光里恬然入梦。

那是一段真空般的与世隔绝的日子,既是孤独的、迷惘的、淡淡忧伤的,又是快乐的、悠闲的、诗情画意的。两三个月以后,我参加了工作,开始了拼搏奋斗、风雨无阻的人生历程。当我奔波在工作中、忙碌在家庭里、打拼在生意场上,感世态炎凉、品人情冷暖时,再回首那一段纯真静美的牧羊时光,是多么令人怀念和向往啊!

多么感激那些可爱的羊们和亲爱的毛驴,陪伴我度过生命中孤独难挨的一段日子。我现在拥有了那时所梦想的一切,而那时的蓝天白云,那片绿油油的田野,那条清清的小河,那片嫩绿的芳草地,那些可爱的拥有词牌名的羊们和毛驴,只能在梦里重逢了……

2025-02-17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64868.html 1 牧羊时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