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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顶针里的母爱

○ 刘应红

小时候,我们穿的衣服、裤子总是补丁摞补丁,新的破旧了,母亲舍不得扔掉,缝缝补补后再穿。她常念叨:“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笑破不笑补。”父亲的蓝布衣衫磨破了袖口,母亲的棉袄开了线,我的裤子膝盖处也常常鼓起“小包”。这时,母亲就会取出那个古朴的针线盒,里面有色彩驳杂的线团,还有各种各样的针,长短不一,自然少不了那枚顶针,它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圆环状的顶针具有金属质感,上面布满凹点,就像岁月留下的痕迹。

母亲戴上顶针的样子,很酷,就像一位准备出征的战士。她先把线在舌尖抿一抿,然后眯着眼睛,凝神聚气地穿针。若是线有些毛糙,便在头发上反复摩擦,让油脂浸润,好让线顺利穿过针眼。接着,将顶针稳稳地套在中指上。缝补衣物时,顶针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面对厚实的布料,母亲用顶针抵住针尾,手腕轻轻用力,针便穿透布料,从这头钻到那头。借助那枚顶针,母亲在衣物上自如地穿针走线,伴着细微声响,像是在演奏一曲生活的乐章。不一会儿,原本破损的地方,就在母亲的巧手下焕然一新,细密的针脚,是她对生活的温柔诠释。

我曾对缝补衣物充满好奇,缠着母亲教我。面对我的顽皮,她不气不恼,而是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我。我装模作样地戴上顶针,笨拙地拿起针,试图模仿母亲的动作。可那针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不听使唤。我使劲推针,顶针硌得手指生疼,针却只进去一小截,再用力,针反而歪了,差点扎到自己。母亲见状,笑着摇摇头:“没见过你这样笨手笨脚的,还是我自己来。”她接过针线,熟练地操作起来,那枚顶针在她手中灵活自如。那一刻,我明白了,看似简单的缝补,实则需要技巧与耐心,而顶针,就是母亲驾驭这一切的得力助手。

记得有一次,我贪玩,偷偷地把母亲的顶针当戒指套在手上玩,不知何时弄丢了。刚好那天,我的帆布书包裂开了好大一个口子,急着第二天上学用。母亲当晚要赶着补好口子,却怎么也找不到顶针。她只好用手指顶着针尾用力,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灯光下,我看她一次次使劲推针,针尾深深硌进皮肉里,手指都红肿了起来,我不禁为自己的贪玩而懊悔。

随着时代变迁,家里的条件好起来,琳琅满目的新衣服取代了缝缝补补的旧衣物。母亲的针线盒被搁置在角落,那枚顶针也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如同一位退役的老将,默默退出了生活的舞台。

直到有一天,我整理旧物,发现了这枚顶针。它不再闪亮,承载着满满的回忆。我想起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缝补衣物,一边给我讲着古老的故事;想起她戴着顶针,为我赶制过年新衣时专注的神情;也想起那个找不到顶针的夜晚,她红肿的手指……这些画面,像老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

母亲八十大寿那天,我特意挑选了一枚素雅的白金戒指送给她。母亲笑盈盈地伸出右手。我托起她的手,准备将戒指戴上她的中指。就在那一刻,我的目光凝固了——在那根曾经无数次佩戴顶针的中指指根处,赫然嵌着一圈淡淡的、褪不去的印记。那是经年累月与金属顶针摩擦、挤压留下的痕迹,是岁月和辛劳在她身上刻下的、无法磨平的烙印。我的记忆久久停留在那圈印记上,心头为之一颤。那圈印记,是时光磨出的茧,更是生活刻下的年轮。

如今,这枚顶针被我收藏起来。在我的心里,它不仅是一件普通的老物件,更是时光的容器,盛满了岁月的针脚。虽然它早已褪去了往昔的光泽,周身布满锈迹,但里面凝聚的母爱却永远不会生锈。

2025-07-15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72986.html 1 藏在顶针里的母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