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厢里的牵挂
○ 于禾
今年十一假期回家看望父母,小住了几天。陪父母过完中秋节,小长假的余额仅剩最后一天,我也准备启程返城了。
早饭的碗筷刚刚撤下,父母便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号令,开始了一场郑重其事又秘而不宣的忙碌。
母亲手里拎着化肥袋子钻进了屋后的那片小菜园。隔着窗子,我看见她弯着腰,在绿油油的畦垄间小心翼翼地挑选。她拔葱的动作特别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它们的好梦。母亲耐心地抖落根须上的泥土,直到那一把把青白相间的小葱上没有了一点泥巴,她才满意地把它们抱在怀里。然后她开始摘茄子、黄瓜,还有那红得像火苗一样的辣椒。母亲将它们一样一样地归置好,轻轻放进袋子。
父亲则默默地去了偏房。那里有他早已备下的礼物——金灿灿的花生油和一篮子土鸡蛋。榨油的花生是他亲自种的,并一粒一粒挑选出来的,油是他盯着油坊新榨出来的。他说:“外面的油,吃起来不香。”他从屋里提出的那一篮子土鸡蛋,蛋壳上还沾着一些草屑和淡淡的污迹,那是自家散养的鸡烙下的天然印记。
父亲和母亲像不知疲倦的搬运工,一趟又一趟,从屋里、从院中,将这些带着他们手心温度的土特产搬运到车子旁,然后装车。
装车是个细致活儿,这活儿父亲很拿手。他早就规划好了我后备厢每一寸空间的用途:沉重的米、面、油桶要放在最稳当的角落;怕压的青菜,一层一层,码放得如同积木;易碎的鸡蛋被母亲用旧棉花和糠皮筑好了安稳的小窝。这些东西各就各位之后,还有像蜂蜜一样的零碎东西,父亲像安放一颗颗珍宝似的,将它们嵌在了缝隙里。
我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头一热,上前说道:“爸,妈,够了,城里什么都买得到,别再忙了。”
母亲头也不抬,用手背抹了一下额角,说:“买是能买到,可哪有家里的好?家里种的菜都是没打过药的,你吃着,我们也放心。”父亲也直起腰来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有一种不容辩解的执拗:“拿着吧,不压沉。”
母亲一边往后备厢里塞东西一边嘟囔:“冬枣放在最外面” “这袋是熟花生,到家别忘了冷藏”。她的叮嘱和之前一样絮絮叨叨。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敢回头看他们的眼睛,匆匆发动车子。母亲的头也跟着伸进了副驾驶,她望着我笑眯眯地说:“慢点开,不着急哦!”一缕白发在车窗外飘荡,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车子缓缓驶出村庄。我从后视镜里望去,父母依旧站在胡同口朝着我的方向挥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了视野里两个模糊的黑点。
来时,车里装满了我对父母的孝心;回时,后备厢又载满了他们对我的爱。这双向的奔赴,让我的眼眶阵阵发烫。
车厢里弥漫着青菜的清香。我似乎看到了水灵灵的菠菜叶子上露珠摇晃,泥土的芬芳钻进鼻孔,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不小心惊吓到了副驾驶座位下面的一只鸡——它咯咯叫着,我怀疑它是否下了一个蛋。记得我去年从老家回城,爷爷给我带了一袋毛豆。毛豆是用网格袋装的,在车上我突然发现旁边跑出来好几条毛毛虫!那一刻吓得我哇哇乱叫。
十分钟后,我的汽车上了高速。返程的车流渐密,我发现前面的那辆车的车尾挂了两只鸡,另一辆汽车的车顶上绑着一只大鹅。假期返程的高速公路上,最“抢镜”的莫过于这些活鸡活鸭。有人调侃它们是带涡轮增“鸭”的三缸发动“鸡”,母爱限量版。
有辆车从后面飞驰而过,车尾竟加装了个长方形笼子,里面蹲着只狗,旁边贴着两个大字:晕车!看后让人忍俊不禁。
我边走边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这些车的后备厢里啊,都装着沉甸甸的牵挂。这何尝不是一种炫耀?炫耀父母健在,炫耀有人疼爱。想着想着,我笑了,笑着笑着,又泪眼婆娑。
车的前方是生活,后方是故乡。而后备厢里,装着父母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