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老屋
■ 韩英
那时候母亲尚在,父亲身体还很硬朗,儿女们各奔东西,老屋突然静了下来。母亲佝偻着身子,喜欢坐在屋里缝花,庭院里洒满阳光,日子悠闲而温暖。父亲则喜欢到村头老人集聚地,开始海阔天空地闲谈,口若悬河,红光满面。日子一下子轻松了,生活变成了打发时间。虽然他们打发时间的方式不同,心里却时时有着共同的期待。他们盼望着,盼望着节假日的到来,盼望着儿女们突然出现在大门前。
后来,母亲走了,老屋里只剩下了父亲,孤孤单单,我回去的日子更多了,心酸的时候也更多了。父亲耳聋,听不到电话,每次回去之前给他打电话,三次五次,没人接听,也只得直接买了东西回去。吃的东西大多是半成品,因为父亲不会做饭,在母亲活着的时候,他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虽然勉强学会了做饭,复杂的饭菜也还是做不来,给他塞了满满一冰箱食物,算着可以吃上一周,也就放心了。每次我走到门前,看到父亲弯着腰身在屋里坐着,孤单无助的背影,心中总会一阵发酸。父亲一眼看到我,一阵愕然。我知道,父亲是盼着儿女来的,但是个性太强的父亲又不愿和儿女同住,我想他选择独自生活应该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母亲可以容忍他倔强的脾气,和那一张絮絮叨叨的嘴。他用所有的孤单来怀念母亲,也许只有这些日子,他才真正体会到,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父亲步履蹒跚,不能送我到大路上,但是每次都要送我出门。父亲直了直腰身,还想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迈步走出去,却只能无奈地把手放在裤兜里,用以支撑身体,缓步走出来,就站在门前看我离开。我三步两回头,告诉他:“回去吧,过几天我又来了。”他不搭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走到小路拐角处,我忍不住又回头,看到了父亲伸长了脖子,依然站在那儿,看不清面部的表情,却看得到满头的白发。我急忙拐过墙角,匆匆抹把眼泪。
如今,父亲也走了,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老屋便成了唯一的念想。想去看,却不敢去看;不敢去看,却又想去看。还是走了进去,满目苍夷,一片凄凉。小屋里乱糟糟的,床头摆着一堆衣物,还有父亲生前看的书,我从烂纸堆里找到了几本《红旗》杂志,一本诗集,还有父亲的两本笔记,带回家吧,算是继承了父亲的一点遗产,留个纪念吧。走出去,还想回头看看老屋,想象着这里曾经的温馨与快乐,这里曾经也是炊烟缭绕、笑语喧哗。那时候父母都还很年轻,他们带着我们兄妹在这里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哭有笑,有打有闹,有悲喜,有恩怨,那时,家是温馨的,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别了,我的老屋,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