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大悦

我疯狂找遍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家奶茶店。我以为找到了那家店，就可以找回过往。

那年春天，我这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了你的世界。第一次来到你的城市，有兴奋也有不安。看到油菜花满地金黄，长江水波涛汹涌，我激动不已；想到儒生闯江湖，人生地不熟，心里又有些忧虑。究竟是兴奋大于不安，还是反之，直到你的出现，心里才算有了答案。单位让你负责迎接新同事，和你有一拍即合的感觉。你特别热情地帮我拿行李，给我安排宿舍，还用老大姐的语气对我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其实你也只不过才刚来一个月而已。那天吃晚饭我又遇到了你。怕我吃不习惯，你还特意给我准备了几袋小鸡炖蘑菇方便面，说饿的时候可以填饱肚子。当时还没有网购，你弄这些东西一定费了很大劲儿。你让我这个异乡人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说，因为你，我爱上了这座城市，和这座城市的味道。你顽皮地问我是什么味道，还没等我回答，你就说了一句，是柠檬草的味道吧！

梅雨季节来了。周围的同事都在抱怨这该死的天气。可我却从未觉得这天气有多么糟糕，反而觉得它很多情。为了让我更好更快地融入当地的生活，你每天都来教我方言，教到很晚。有时候你会亲自下厨，给我做上一顿美味佳肴，餐桌上自然是少不了我爱吃的清蒸虾和煎鸡蛋。那些日子总感觉时间不够用，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我说我要把那些好听的故事都挂在枝头，春天的时候讲给你听。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春天刚从我们身边溜走，随即又被夏天撞了个满怀。那里的夏天热到你怀疑人生。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窗外阳光热力十足，我就开始冒汗。风扇、凉席、一杯又一杯的冷饮，也解决不了问题，哪怕是暂时的凉爽也给不了。我总在祈祷太阳公公能手下留情，最好能时不时地旷工几天，可未能如愿。我们的关系也和天气一样，日渐升温。那天，你邀请我去你家吃西瓜，我懒得动，可你说瓜是你们当地的，特别甜。你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自顾在一旁发笑。西瓜下肚后，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凉快。你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嘴。我闻到它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想这或许就是柠檬草的味道吧。

本以为抓住了一片落叶，就抓住了整个秋天。可秋天实在是太短暂了，短到我们还没来得及抓住它的尾巴，冬天就已悄然而至。那里的冬天特别寒冷，冷到多年以后，每每有人提及我都会不自觉地打个寒颤。那里的冬天对我们北方人特别不友好，如果我说热水袋、三床被子是过冬的标配，你一定会感到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年冬天，你那里竟然下雪了。你像个孩子似的，在雪地里堆雪人、掷雪球，那欢乐的叫喊声，把树枝上的雪都震落下来了。你拉着我，在雪地里倒着走，你说你喜欢听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天黑了，你拉着我去喝奶茶，要了两杯柠檬草味的。那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奶茶。你问我什么味道，我笑了笑，心想这大概就是青春的味道吧，酸酸的，还有点甜。

春天来了，你却走了。走得很突然，甚至都没有作一次正式的告别。我想，那些挂在枝头的好听的故事，留着说给谁听呢？

枝上的叶子绿了又焦，焦了又绿；头顶的大雁飞了又来，来了又去。转念又是春天。我又来到了你的城市。奶茶店早已不在了。我随便找了一家店，点了一杯奶茶，柠檬草味的。可我却怎么也喝不出当年的味道。或许，那种味道永远地封存在了我的记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