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月光
■ 许书敏
月光和月光是不一样的。
有母亲在的时候,月光是亮堂的,圆满的。没母亲的时候,月光变得暗淡,而沧桑。
又快到中秋了,我买的那么多种口味的月饼,不能再掰一小块送进母亲嘴里了,就像月亮残缺了一小块,再也不能圆满。
最初记得月亮,是母亲让我给月亮磕头。那时候,我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大年初三,刚刚入夜,在我家堂屋和西屋之间的夹道里,可以看见一方苍蓝的天空,一弯新月像一只似醒非醒的眼睛,从这方窗子里看着我。母亲让我面对月亮跪下,拜月牙。母亲教我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磕三个头,念三遍:“拜,拜,拜月牙,要是火牙随风去,要是虫吃再也别发。”拜完月牙,抬头看,月牙已经不见。就像月亮看了我一眼,又睡着了。我活到五十多岁,从没有牙疼过,不知是月牙的护佑,还是母亲的祈福。
月光和月光是不一样的。
随着长大,我对月亮的面孔越来越熟。春天的月光,带着一股新芽的味道,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嫩,含着一种品不尽的香。夏日的月光呢,饱满,丰腴,似乎抓一把握在手里,涂在脸上,就能变成小时候的香脂。都说春花秋月,秋天的月色,有春花一样的美艳,却不娇气,有一种洗尽铅华的成熟气质,恬淡,安和,像我的母亲。秋月的恬静里流淌着悠远的琴音,草丛里唧唧复唧唧的虫鸣,更衬托出一种古远和清寂。冬天的月光,尤其是落在雪地上的月光,沁凉,明媚,线条粗犷,像母亲从集市上买来的年画。
母亲离世后,就变成了星,变成了月。我想她的时候,就仰望着星空诉说。中元节的夜晚,我凌晨四点多醒来,掀开窗帘看见皓月当空,像小时候,我睡着,而母亲醒着,为我摇扇时凝视我的眼睛。我和母亲彼此想念的泪目,使月色更亮,月光更清。
母亲在的时候,我是月牙,母亲走了,我变成了缺月。母亲告诉过我,经历过,就是圆满。如今又到中秋月圆,我知道,我的生命会和母亲的心一起,变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