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繁

■ 翠薇

在那个乡村小学,我的母校,在三排平房教室的中间,种着一排排杏树。一直忘不了那些杏花,大片大片的粉云开满校园。树是十多年的老树了,骨节嶙峋,树皮黑紫,但是偏偏那些古老如同历史的树皮和枝干里面,藏着那么多不动声色的饱满和丰富。

“春风荡漾霓裳翻,欢娱未足燕寇至。”从立春节气开始,风就渐渐变暖,土地变得松软,散落在大地里面的种子被春风喊醒,伸了个懒腰,跃跃欲试。发了新芽,生了新根,悄悄探出头来。突然,满校园的杏花就开了,如同天上的朝霞降落。是那些看似干枯的树皮爆了,爆出花来。整个春天整个校园一下子变得柔软,变得华丽,变得霓裳满天。杏花开了,红云浮在半空,妖娆妩媚。

杏花姑娘要出阁。杏花是老杏树的孩子,他用枝枝杈杈——无数双手拥抱着她们,成就着她们。杏花,这一群群春天的仙子,在春风里跑着、闹着,咯咯笑着。杏花的香气很清新,使劲一吸,香气就一股一股跑到鼻子里,吸进身体里,浑身舒爽的感觉。在老杏树有花朵和果实的日子里,我们小孩子都想多看几眼,塞进眼睛里、心底里,蹦着看、跳着看,然后半夜里到被窝里回忆。校园里的杏花,不仅吸引所有师生的目光,几乎每个到田里劳动的人,也会故意路过学校的半截围墙,多看几眼杏花的飘逸。

杏花从古诗中来,“杏林微雨霁,灼灼满瑶华”“月孤明,风又起,杏花稀”“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杏树先开花后长叶,花瓣洁白中带着粉边。柔嫩的花朵,我都不舍得下手摸一下,生怕碰落在地。但是,花朵开了几天,总有一些枯萎了,落英满地,这时我才会捡起来一些,夹在书本里。

蝴蝶都来了,蜜蜂都来了,是杏花大声喊它们来的吗?是它们闻见杏花的香气来的吗?杏花什么时候喊的?夜里还是白天?长大以后,回想起来,幼时的我在那片土地上出生,与那一群杏花一起长大,我与杏花之间是有默契的。

踩着花瓣,我觉得自己就是仙子。杏花还在偶尔落着,我就是披着仙衣的仙女。在周末校园无人的时候我放了胆,与要好的同学一起去,敢于轻轻抚摸满树花瓣,坐在大树杈上像荡秋千一样,闲坐一会儿。我们绕着每一棵杏树走,似乎每一棵树,花香味都有轻微的区别,轻重不一。杏花的香气是飘逸的,我们绕着每一棵如云似烟的杏树转。在我们水灵灵的花季遇见水灵灵的花朵,不谋而合一般,像遇见另一个自己。哪一棵高一些,哪一棵矮一些,哪一棵疤多,哪一棵光滑细腻,我都摸清了。杏花盛开给我的记忆是带颜色的,暖色调的,让我柔软舒服。我把自己也放飞成一朵杏花。绕着时光,我们走在时间的内部……

我热气腾腾的故乡,那些杏花从少年就已经俘虏了我的芳心,让我柔软。我的目光,早已经在那时,就打上了杏花的烙印。多年以后,我写诗写文章,我一直以为文字像杏花一样都是带着翅膀的,从多年前种到梦里开始,一直带着我,带着我的身体和灵魂,飞着,轻盈着。到现在,我一直喜欢花朵,喜欢蝴蝶,喜欢轻盈和柔美,我想应该与少年时代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杏花是分不开的。

2024-04-17 1 1 聊城日报 content_48820.html 1 杏花繁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