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长江

炎热未尽，秋已至。

静静地站在季节的路口，田野里的庄稼已经开始逐渐褪去绿色的外衣，换成斑驳的金黄，一颗颗果实慢慢地变得成熟饱满。那是春天里播下的希望，如同我们心灵的约定，开始兑现着春天的承诺：禾熟立秋。

立秋是秋天的开始，也是我国“四时八节”之一。立秋时，民间素有“贴秋膘”之说。意思是在炎热的夏季，人们厌食，什么都不想吃，叫做苦夏。一旦到了立秋，天气凉爽了许多，要做点好吃的以补偿入夏以来的亏空，补的办法当然首选吃肉，就是以肉贴膘，又被称作“抢秋膘”。我们这儿通常是杀猪宰羊，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

妻子说：“今年立秋吃饺子，还是买点羊肉吧。”说话间我忽然想起女儿七岁那年，我们一家三口人回乡抢秋膘的经历。

那天早上，岳父打电话来，说是买了羊下货和羊肉，晚上让我们一起回家吃饭“抢秋膘”。

那时候我家只有一台嘉陵摩托车代步，下午我们三个人骑着它就上路了。经过乡下的田野，满地都是青青的玉米棒子，散发着秋色的香馨。那年雨水非常好，大地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我们骑车飞奔在乡村平坦宽阔的路面上，还未感觉怎么热，伴随着阵阵凉风，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那个三面环水的小村庄。

过了一座大桥就到了岳父家，一个老式砖混结构的大门楼，门前早已被齐腰的黄豆秧和过人高的玉米笼罩着，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小道，一边还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地瓜秧。

下了车，走进农村小院，园子里的白菜已经出全了苗，壮实的章丘大葱站成一排排，几垄萝卜苗已经长得水水灵灵，西红柿挂满架，一个个都熟透了，鲜红鲜红的很是招人喜欢，井沿旁一丛紫色的大丽花开得很绚烂。

岳父已经在院子中央等候他的宝贝外孙女，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女儿的小鼻子倒是很敏感，一进屋很快就嗅出了膻味，小嘴忙着说什么味啊，一点都不好闻。

岳父说，羊是当年的小羊，是邻家潘大爷家赶在立秋节气前杀的。经历了夏日的辛勤劳作，人们在立秋这天欢聚一堂，享受美味的肉食，来补充劳动所消耗的精力，这就是所谓的抢秋膘吧。

岳父喜欢吃羊下货，于是买了整个羊的心、肝、肺、羊头、羊蹄子和羊血，老人家早晨四点多就开始收拾，清洗了好几遍，然后点火，烀煮，等我们到家时都弄好了，一个大盆装得满满的，散发出鲜浓的味道。其实羊肉是很有营养的，我和妻子喜欢喝羊汤，吃羊肉馅的饺子。

我们在外屋凉快了一会儿，就帮岳母和面包饺子。大家擀的擀，包的包，很快就包了满满一大盖帘。乡下人喜欢揪点甜秆秸叶子铺在帘子上蒸饺子，这样不粘帘子，还有一种特殊清香的味道。两小屉满满的，开锅15分钟就好了，蘸着蒜酱吃起来满嘴流油，味道很香。可惜女儿不吃，一直嚷嚷说膻，其实也没什么膻味啊，小孩子任性，不吃也就算了。最后岳母哄着吃了几个饺子皮，还口口声声说：“我们都抢秋膘长胖了，你不吃就更瘦了！”妻子笑着对我说：“今天我们身体瘦的抢秋膘，你够胖的了，可少吃点！”我夹起一个饺子放进碗里说：“这么好吃的饺子，得多吃点！”

乡下房前屋后都是高高的庄稼，风很少刮进来，屋子特别热，我索性脱光了膀子。虽然是立了秋，但还在三伏里头，天气依然很闷热潮湿。晚风吹来阵阵夜来香的芬芳，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我们打着饱嗝，看着电视，心里却祝愿着秋天丰硕，粮果飘香。

仿佛一转眼，时光匆匆，物事已非。想想岳父离开我们已经有七年的光景了，当年的那个嚷嚷不吃羊肉的小女孩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唯有那次回乡下抢秋膘的往事，像一缕恬淡的风，轻轻地拂过我的心田，泛起层层涟漪。那涟漪，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温暖，一直荡漾在我的心底，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