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同举

过去的乡村，交通不便，村里的老少爷们想要剃头，就得伸长脖子在村口候着，等走乡串村的剃头匠。

那时候，剃头匠的标配是一副剃头担子，担子一头架着小火炉，炉边搭着几条洗得有些发白了的毛巾，另一头是装着剃头家什的小柜子，里面有剪刀、梳子、推子等。

麻叔就是挑着剃头担子在各个村子之间来回奔波的剃头匠之一。

麻叔年轻时，拜了邻村一位老师傅为师，潜心学习剃头技艺。经过多年的磨砺，他熟练掌握了这门手艺，便挑起了剃头担子，开启了他的剃头匠生涯。

数十年如一日，风里来雨里去，麻叔挑着那副承载着他生计与梦想的担子，足迹遍及周边各个村子。他专挑村头的大槐树底下、小卖部等这些热闹的地方歇脚。剃头担子一落地，麻叔便一阵吆喝：“剃头……”悠长的声调像水一样漫向村子的各个角落，正在田间地头忙活的男人们停了手，弃了牛鞭，放好犁耙，匆匆洗把脸就往村头赶。不一会儿，剃头担子旁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麻叔干活时那叫一个麻利。他从炉子上舀来热水，用适中的力道为顾客洗头，洗完后再用毛巾把头发擦干，接着便操起剪刀开始剪头发，每次下剪都精准无误，确保能让每一绺头发都长短适中。若是顾客有刮脸的需求，他就从柜子里拿出刮刀，在磨刀布上娴熟地来回蹭几下，然后为顾客刮去脸上的胡茬与汗毛。

那个年代，任何一位乡村手艺人进村，都能引发一场热闹的聚会。乡下人难得放下锄头、犁耙，趁着机会，大家守在剃头担子旁，一边看麻叔剃头，一边谈论地里的收成，聊聊村里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麻叔走的地方多，肚子里揣着不少奇闻异事，总能给村里人带来不少新鲜话题，自然成了村里人眼中见多识广的人。他把从一个村子听到的事讲给另外一个村子的人听，比如这个村子谁家的猪产了一窝仔，那个村子谁家的牛想卖了，这些信息往往可靠又实用，确实给村里人带来不少便利。久而久之，麻叔便成了乡村信息传播的使者。

靠着这副走乡串村的剃头担子，麻叔含辛茹苦地将自己的几个孩子拉扯大。孩子们也算争气，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乡下普遍兴修起了水泥路，大多村民们家里也都有了摩托车或小汽车，一脚油门就能进到城里。城里有装修时尚的理发店，配备了舒适的理发椅、各式各样的烫发染发设备以及琳琅满目的美发产品。村里人都爱进城理发了，麻叔的剃头生意自然一落千丈，那挑着剃头担子走遍乡间的身影渐渐被时光淹没。

如今，麻叔老了，耳朵不好使了，腿脚也不利索了，肩膀也不再有力。麻叔时常靠在村头小卖部的墙根下晒太阳，偶尔抬头，一脸茫然地向远处张望。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抱着手，悄悄地蹲着，周围的喧闹仿佛都与他无关。偶有调皮的村里人捉弄他，俯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喊：“剃头啰。”麻叔的身体猛然一抖，眼里立马有了光亮，整个人精神起来。他慌忙起身一摸，什么也没有摸着，身后只有一堵空荡荡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