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诗人谢榛》②
谢榛听了,双腿像是没有了骨头似的,委顿于地。后来,他在两个同窗的搀扶下,回到砖城西门外、火神庙南边的家里。他把屋门关上,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流下。
任凭父亲、母亲、弟弟怎么敲门、呼喊,谢榛就是没有动静。时间一长,听到亲人们声音嘶哑后,谢榛才放出病虎一般的号哭。房梁上的积尘,簌簌而落。
父亲伤感地说,好了,我们不用管了!无论有多委屈,只要是哭出来,就没事了。
母亲说,可怜的儿啊,遇到什么事了呢?
弟弟谢松说,可能是考秀才的事。我听人说,哥哥右眼瞎了,不能参加考试。
父亲听了,母亲听了,相互看一眼,同时摇头。
谢榛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天里,谢榛想了很多。他想到他自10岁始,便对临清的达官贵人十分羡慕。谢榛知道,这些官员,都是通过乡试、会试、殿试,考中进士,最后才取得官职的。谢榛还知道,自从永乐年间会通河开通之后,临清已有十几人考中进士了。小小的谢榛从走进私塾的第一天起,便发奋苦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谢榛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背诵下来。老师见他天赋极高,便开始向他传授四书五经。几年下来,除了难度较大的《周易》《尚书》之外,其他典籍谢榛能够完整地默写出来,用蝇头小楷。
谢榛在愉悦的学习过程中,信心大增、雄心勃发。
有了儒家经典的底子之后,老师开始讲授八股文的写作。谢榛心有灵犀,一点便透。他写的文章,立论高远,文字畅达。每每被老师选为范文,让学生们一遍一遍地效仿。同学们不无羡慕地对谢榛说,茂秦,你参加科举,取得功名,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谢榛听了,喜悦得浑身微微发抖。
可是,刘山长的话语,如同一盆凉水浇在谢榛热腾腾的心上。又好像从一条康庄大道,猛然走到一条灰白小道上;进而,杂草枯黄、花蛇乱行,脚下没有了道路。
柳永,柳三变。谢榛脑海里,出现了宋代词人柳永的事迹。这个奉旨填词的人物,不也活得十分潇洒吗?对,以后自己就学柳永。近些年来,张秋、东昌、临清、德州的酒楼茶肆、秦楼楚馆,天天都唱小曲。那我就用古乐府的格律,写春怨,写艳丽的春怨。多少年来,男人或者从军、或者游宦、或者经商,家中女人无不成为怨妇。写这样的曲子,不用说在北京、天津,只在临清这个七八十万人口的运河大码头上,便大有用场。此时,谢榛的眼前,好像看见了一条一条的街巷,或做铁锅、或做竹器、或做巾帕、或做书籍、或做鞋帽……还有美味坊那条大街,全是酒楼。这两条街道上,走动着南来北往的商人,有江浙的、有两广的、有陕西的,有山西的,有北京的,有天津的……这些人,腰包里有鼓鼓的银子、有厚厚的银票。他们挣了钱,便要找乐子。
第四天,谢榛起来,把母亲做的一锅面条狼吞下去。立即,他走到书案前,写下三首竹枝词:
临清城傍两条河,河上白帆何其多。帆下站立许多人,妾的知心是哪个。
美味坊边欢乐巷,光鲜徜徉听艳歌。百年光阴易蹉跎,灯笼火把访娇娥。
眼如葡萄脸似雪,翩翩紫燕凌青波。呖呖歌喉惊四座,扬州瘦马艳名播。
此后,谢榛从一个同窗那里借来一部《乐章集》,天天坐在屋里用功。读到意会之处,谢榛便高声吟诵,声震屋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