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唐 孙晓宇

吃过晚饭，我来到阳台。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很亮。中秋月圆总会牵动人的离愁别绪，想起一些人，想起一些地方，但我已到中年，学会了控制情感，心底涌动的波澜，脸上看不见。

回到房间翻看闲书。我忽然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感觉很熟悉。儿子正坐在我旁边看视频，我问他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儿子说没有。我让他关了视频仔细听。关掉视频后那个声音愈发清晰了，儿子大声地说：“是，有！我也听到了。”

我放下书，快步来到窗前，那声音很清晰地从楼下草丛中传来，“促——织——，促——织——”

我知道这是蛐蛐儿。

我很惊讶，甚至有些兴奋，在这样的夜里，我竟然听到了蛐蛐儿的叫声。

蛐蛐儿我是熟悉的。小时候在院子里经常听到它的叫声，它就躲在墙根下的砖缝里或者草根下。蛐蛐儿生性孤僻，一般情况下都是独立生活，不允许别的蛐蛐儿和自己靠得太近，它们彼此之间不能容忍，碰到一起就会咬斗，一决胜负。

斗蛐蛐儿是我童年的乐趣之一。

爷爷每年都种葫芦，到了秋天，葫芦成熟了，摘下来晾干，在葫芦嘴处割开一道小口，把蛐蛐儿放进去，再把葫芦挂在门外的枣树上，听它的叫声。

我披衣下楼，想离它更近一些。那美妙而纯粹的声音从一楼墙根处的草丛中发出，我能基本锁定它的位置，但并不想打扰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它歌唱。说它歌唱其实不太确切，蛐蛐儿的叫声并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是雄性蛐蛐儿震动翅膀发出来的声音，并通过音调、频率的变化表达不同的意思。它的叫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极具穿透力。

此时此刻，月光如流水般静静地倾泻在我的身上，清风徐来，空气中飘着桂花的香味。我很欣喜又听到了天籁。

多年前，我曾在黑龙江的一座小山上听到过另一种天籁，那是雪落的声音。那天天色阴沉，站在山顶上，我感觉离天很近，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村庄、道路完全笼罩在苍茫无际的大雪之中。天地之间一片静寂，只有细碎的雪花急促地落在干枯的柞树叶子上发出的婆娑声。

天籁没有技法，没有流派，完全是自然表达。人和大自然本来就是息息相通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本真更能直击人心。

入秋之后，草木萎黄，落叶飘零，人也难免陡增几分惆怅之情。今夜，这只小小的秋虫却为我送来另一类纯粹，提醒我在悲凉的秋夜还有另一种静美。

这只蓦然出现的蛐蛐儿，这只在月圆中秋人心起伏不定的夜晚出现在我身边的蛐蛐儿，你是要把我带回童年还是带回故乡？我还回得去吗？

不知道，明天它还会不会出现在我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