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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诗人谢榛
■ 武俊岭
王廷相听了,站起来,慢慢走到书案前,捧起一个条幅。李奎赶紧跑近,搀扶着王廷相。
王廷相把条幅递给谢榛。
谢榛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潜心积虑以求精微,随事体察以验会通,优游涵养以致自得。苦急则不相契而入,旷荡则过高而无实,皆为学者之大病。
谢榛反复品味。最后,他点一点头,说,先生说的,可称学海之梯航。
王廷相说,读书不能贵耳贱目,任书而不任心。
谢榛说,谢谢先生教诲!
谢榛说完这句,看一眼南墙上的窗户,已是浸满了冬日的红光。于是,谢榛向李奎一使眼色。二人站起来,跪别王廷相。当双膝着地的那一瞬间,谢榛感到此生再也见不到浚川先生了,眼睛立即湿润。他有点哽咽地说,晚生告辞了。晚生终生不忘先生的教导之恩!
王廷相虽是朝不保夕,但依然相当敏感。他自然不无伤感,但还要强作镇静,说,再来,再来!
谢榛低头而出。李奎抱书跟在后面。
走出王府大门,李奎看看太阳离地面尚有十几米高,便对谢榛说,我们是否到芒砀山游览一番?山离这里四百多里,路还平坦。那里是汉刘邦斩蛇起义之地;据说陈胜就埋葬在那里。
回开封吧。
李奎听命。
马车载着师徒二人,还有车夫,往开封行进。天黑时至一小镇,寻了一家客店住下,随便吃点东西后歇息。
第二天未时时分,回到开封。师生二人先睡了一大觉,醒后,便去定点的那家酒馆喝酒、吃饭。
回到小楼,谢榛于烛光下看王廷相的书。
不愧是哲人之书,论理是那样明晰、透彻,语气是那样坚定、自信。渐渐地,谢榛如饮美酒、如品佳茗了。
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谢榛、李奎把王廷相的书看完了。这天吃完午饭,两人交流了一下心得后,便说往街上走走吧,歇歇脑子。
路上,遇见李濂匆匆走着。李奎大声唤住。李濂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廷相仙逝了。
什么时候的事?谢榛问。
半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是刚刚听说的。
谢榛听了,转身便往小楼走。回到三楼,坐在书案前,呆痴痴的,表情凝重。
李奎不放心先生,便也回到二楼,静静地坐着。
李濂也跟来了,在二楼与李奎悄悄说话。
天快黑了,李奎、李濂上楼。李奎说,先生,我们去吃点饭吧?
你们两个去吧,我不饿!
二人不好硬劝,只好说声先生保重,下楼去了。
谢榛深深地沉浸在悲哀里。他想他此生倾心、敬佩的人物,一个杨一清,一个王廷相,都在结识后不久离世。生时,他们与你侃侃而谈、议论风生。他们的话语,让你惊心、让你思索。你陶醉于他们的雄辩里,如饮甘露。可是,就是这样鲜活的人物,说没有就没有了。他们被收殓入棺,埋入土中。作为生者,其失落、其怅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哀。
但是,毕竟在两大人物去世之前拜见过了,聆听过了;这也是一种幸运。两位大人物对自己寄予厚望。杨一清把自己的诗歌传之四方,王廷相赠给自己新书。对他们的深情厚谊,自己不能辜负。想到此,谢榛走出屋门,下来。关上楼门,去找李奎、李濂。
二人正在酒馆喝酒,但兴致都不很高。谢榛来到,说,再添一壶酒!
李奎见先生要喝酒,便高兴地喊小二加酒,加菜。
谢榛用大杯,饮得还很快。李奎悄悄地对李濂说,也许先生要写诗了。
八成酒时,谢榛不喝了,简单地吃了两口饭,便起身离开。三人到了店外,李濂告辞。二人返回小楼,各自关门,各自忙自己的事。谢榛先是站在书房东窗边,看开封城里的万家灯火,看天上月儿如钩。想想一个人在外的孤寂,想想家里的妻子、儿子、孙子,一时不能自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