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胡辣汤
○ 安玉芹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当天值日的同学一个箭步蹿出教室。一个提着盛白粥的水桶,一个提着抬水桶的木棍,百米冲刺般奔向食堂。
即便是班里的短跑冠军,也有垂头丧气空桶而归的时候。全校18个班级的学生在一个锅里抢,快者喝粥,慢者喝空气。
我们这群住校生,在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宿舍里,蜷缩着熬过漫长的一夜,就等着早上这碗白粥暖胃。当白粥成了泡影,我们的失落可想而知。但是,学校东墙豁口处胡辣汤的香味随之飘了过来。
胡辣汤是一位大爷做的。大爷在学校东墙豁口处摆一个大铝锅,架在呼呼冒火的煤球炉上。胡辣汤在锅里咕嘟嘟冒着泡,里面的花生、豆腐皮、海带、鸡蛋,在热浪中欢快地翻滚着。
胡辣汤比白粥滚烫,比白粥有滋味。那时候生活还不富裕,我们口袋里即便有几角钱备用金,5角钱一碗的胡辣汤还是让我们望尘莫及。食堂里的白粥是我们从家带的玉米面换的,不用交钱就可以喝一周。偶尔喝一次胡辣汤,算是“打牙祭”了。
同学们盛胡辣汤的茶缸子有大有小,但都不影响大爷发挥。大爷用一把舀子盛胡辣汤,满得快要溢出来了,但是倒进茶缸子里时,无论容器大小,倒进去的都是一碗的量,剩下的又倒回了锅里。私下里,我们常常埋怨他。
我的朋友朱洁跟着奶奶,生活拮据。我们带的干粮是馒头,她的网兜里永远都是窝窝头。我打回来胡辣汤后,经常跟她一起喝。一个茶缸子,在我们俩手里来回倒换,你一口,我一口,喝得头上直冒汗。我们一边辣得伸舌头,一边又把嘴伸了过去,尽情享受胡辣汤从食道滑进胃里的快感。汤喝完了,我们身上也暖和了。我们吧嗒着嘴,感叹胡辣汤是世界上的美味。
腊八那天冷得出奇,令人郁闷的是,我们班又没抢到白粥。我和朱洁拉着手去打胡辣汤,我兜里装着母亲刚给的一元钱。我们到的时候,东墙豁口处已经围了很多人。轮到我时,大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和我拉着手的朱洁,冲我伸出两根手指头,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我以为大爷问我是不是要两份,我赶紧说,一份就行,一份就够我们俩喝的。大爷摇了摇头,破天荒地把舀子里的胡辣汤都倒进了茶缸子里,看着不是很满,又添了些。
我疑惑地看着大爷。这可是两份胡辣汤的量,大爷糊涂了吗?
两个人喝准够了。大爷的声音很低,低得只有离他最近的我能听见。我鼻子一酸,眼眶湿了,眼前雾蒙蒙一片,大爷被风吹皱的脸,被寒冷冻烂的手指却清晰起来。
那天的胡辣汤我们没喝出胡椒粉的辛辣,相反,汤有点甜,以至于到现在,我有时恍惚,胡辣汤是不是甜口的更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