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吉英

一面不知多少年的大镜，摆挂在母亲老屋那面发暗的墙壁上，镜面大约一平方米。

大镜最上面涂印着毛主席的相片，相片周围金光闪闪，两边刻印着九个大字：“敬仰毛主席，万寿无疆！”整个图案下面是几朵向日葵，组成一个“心”形图案，图案中写着三个红色的“忠”字，这幅画有着一个深刻的寓意，但我从没细想。

这次，我选择了一个小长假，千里迢迢回到老家，听母亲讲这面大镜的故事。

1965年春天，我爷爷奶奶和叔叔搬家定居上海，把这面大镜和一些不方便搬动的物品留给我父亲。父亲与他的奶奶相依为命。

1969年秋天，我母亲走进这个家庭。当初的小屋显得格外黑暗，唯有炕上这面大镜带来了光亮。

接下来5年时间，我们兄妹三个出生，加重了家庭负担。父亲早出晚归，在庄稼地里一身泥土，他很少照镜子。只有我老奶奶和我妈在这面大镜面前梳妆打扮。

从记事起，我常喜欢在这面大镜前，将羊角辫子放开再梳起，不厌其烦。哥哥也时常照镜子，欢乐地蹦蹦跳跳。母亲怀里抱的弟弟，看到镜子里那么多人，犟着脾气到镜子后面一探究竟。我们全家人一天三顿围坐在炕桌吃饭，抬头看看镜子，照出家庭的团结。

1983年冬天，我正在读小学，老奶奶突然去世了，我的泪水顿时滑落。老奶奶临终前还特意嘱咐我母亲，千万保护好这面大镜。

时间慢慢流逝。1995年，我哥嫂结婚，为了拍结婚录像，哥嫂跟父母商量把这套老家具搬进里屋，买套带镜子的新家具。母亲对这面大镜有些眷恋，虽舍不得搬动，可也只好顺意。新的大镜没啥图案，我和母亲时常去里屋照那面大镜。

后来，我们兄妹三个都出门在外，很少回家，孤独的二老时常盼着我们团聚。母亲曾告诉我，当她想我们的时候，总喜欢坐在里屋那面大镜前，回忆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说到这里，我无奈地笑了笑，母亲却说，你现在觉得好笑，等你到俺这个年龄，你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母亲现在70多岁了，我这次回家，看着大镜布满了灰尘，正准备踩着凳子去擦，母亲把我拉了下来。我知道她岁数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擦拭大镜，她也怕我摔跤。事后母亲说，你们忙碌在外，我和你父亲老胳膊老腿的，上去也不方便，到时候你们三个谁喜欢它就收留了吧。

听着母亲的一番话，我的泪水不知不觉滑落。我在镜子面前细看自己，也有了几根银发。转身打量着母亲，她那慈祥的面孔又多了几层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