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长信

小学四年级的一个上午，教室后排坐着来观摩听课的其他学校的老师。张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数学和语文。当时，我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稳居第一。数学课和语文课上，张老师点名让我“爬黑板”。

不知是紧张还是骄傲，数学课上，我把三角形的面积算成了底乘以高；语文课上，我把“崇山峻岭”写成了“崇山俊岭”。张老师的鼻子都快被我气歪了。中午放学后，他面沉似水地留下我补课。这是我第一次被留校。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补课的内容是十道数学题和五节课的生字。我委屈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理应受罚，便老老实实地做题、写字，等张老师做完饭后过来检查。

那时，张老师20岁出头，还没结婚，离家十几公里，是我们学校第一位师范生。学校没伙房，村里也没小饭馆，其他老师是本村或邻村的民办教师，都回家吃饭，只有张老师一人吃住在学校。张老师的宿舍在我们校园的一角，不到20平方米，也是他的厨房和办公室。

写着写着，一缕饭香味儿钻进鼻孔，我馋得直咽口水。不一会儿，张老师挽着袖子，系着围裙，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香喷喷的油饼味儿。他故意绷着脸，看完我做的数学题，脸色缓和了不少，又念着生字让我听写，看到正确无误后，他的脸色彻底放晴了。

我长舒一口气，背起书包准备回家。张老师摸了摸我的后脑勺，笑着说：“完成任务了，老师得犒劳犒劳你。”他拉着我走进办公室，办公桌上的一个青花瓷盘里盛着一张油汪汪的葱花鸡蛋饼。那时候，我们的家常便饭是咸菜、窝窝头，一年也吃不上几次鸡蛋，更别说葱花鸡蛋饼了。我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张老师递给我一双筷子，说：“这是你的奖品，赶紧吃吧，尝尝我的手艺，我已经吃过了。”我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软软的，嫩嫩的。

张老师貌似咽了下口水，说道：“我本来不会烙饼，你们一个个把我逼得长了本事。再难的事反复做也就简单了，打两个鸡蛋，切一根小葱，抓一点儿面，小火烙，慢慢地越烙越好看。不能白吃我的饼，你要改掉粗心大意的毛病。”

听了张老师的话，我再也没有因犯错而被留校补课，张老师的葱花鸡蛋饼我只吃过那一次。

若干年后的同学会上，因为一道特色葱油饼，一位小学同学大发感慨，说想张老师了。当年他是班里有名的淘气包，因留校补课吃过6次张老师烙的葱花鸡蛋饼。后来我才知道，张老师在家里排行老七，上面有6个姐姐，他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在我们学校任教时，每周末回家，他母亲都把攒着的笨鸡蛋给他，他舍不得吃，几乎都给补课的孩子烙成了奖品。我听后，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