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敬泉

中年人看梁喜下棋，足足一个星期，没吭一声，也没喝一口水。

在百坪村，梁喜算得上是个“搞家子”，钱没少挣，女朋友数钱数得舌头发硬。

有一天，隧道塌了，梁喜没了一只胳膊。一天下午，天上正在砸雨点子，梁喜女友说去县城给他买营养品，从此杳无音信，一起蒸发的还有他的银行卡和卡里的30多万元。

老高在百坪村驻村两年，修路、建校，帮助盲人郭大海脱贫致富，是县里的扶贫先进个人。他与“钉子户”梁喜的对话堪称经典。“喜子，振作起来好好干，不愁姑娘找上门！”“我都成这样了，还有啥奔头？”说这话的梁喜一身酒气，眼皮子上缀着一坨坨的眼屎。

梁喜的绝活儿有三，下棋、喝酒、游泳。棋是中国象棋，紫檀木的，梁喜说是祖传的玩意儿，视若珍宝。要说梁喜的棋艺，那可是响当当的，县里棋协组织的大赛，只要他参赛，冠军非他莫属。

但凡事皆有例外，去年决赛，他和一个叫吴守成的老师苦战五局，最终以2：3告负，屈居亚军。后来一打听，对方是学高等数学的，他心里才舒服一点儿。

别人下棋喝茶，他却饮酒。酒盛在一个葫芦里，红绸带拦腰一系，颇像当年“豹子头”林冲枪尖上挑的那个。一日三餐，顿顿喝酒，梁喜的字典里似乎没有“醉”这个字。

至于游泳，梁喜最拿手的是水中憋气，曾经在水下一口气待半个小时。不过，自他受伤后，少有人再见他下水。

村口的老桂花树下，三五个石凳伴着石桌。一把饱经沧桑的藤条椅，梁喜的身子深深地陷了进去。中年人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来，我陪你下，不用你让子儿。声音虽轻，却像是往打盹儿的梁喜耳朵里扔了一个爆竹。

他对着葫芦嘴儿呷了一口酒，瞅着中年人，连下三盘，中年人都输了，他把一瓶酒放到梁喜面前，竟然是18年的聊城八景酒。梁喜的眼睛亮得像车灯。第二天，中年人赢了一局，照例给梁喜一瓶18年的聊城八景酒。梁喜欣然受之。

第三天，中年人后两局获胜，还是八景酒一瓶。梁喜有些纳闷，此人的棋路似曾相识，尤其是最后一局，对方竟舍弃双车引诱自己落入圈套，连环炮打了自己一个“闷宫”，实在是高明。

第四天、第五天……梁喜再也没占据上风，酒却照样有。

终于有一天，输了棋的梁喜说什么也不肯再收中年人的酒。

中年人似笑非笑，小伙子，这酒不是我的，而是吴老师托我带给你的，他可是你的老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