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晓燕

15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家，来到县城上学。我不习惯，家人也不习惯。在学校的日子，我天天想家，每逢周五，我的心就提前飞回了家。

每到周末，爸爸都去街上买肉，让妈妈蒸我最爱吃的包子。爸爸还在院子里种了我喜欢吃的扁豆角，即便豆角老了，也要等我回家后再吃。而姥姥也总在我回家这天，早早来到村头眺望。我回到家，他们就围着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那天是周五，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整个校园都被白雪覆盖，学校因此停了课，放假三天，我欣喜若狂。回家的路上，雪有十几厘米深，没办法骑自行车，那时也没有通往乡村的公共汽车，我和同伴小凤决定步行20多公里回家。

路上，目之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行人。雪渐渐小了，北风仍然狂叫着，吹得我们踉踉跄跄。小凤的雨披被风吹得直响，一个不注意，“哗啦”一声，雨披被掀起来，落到了路旁的河里。

我俩面面相觑，雨披没了，我们只能冒着雪继续向前走。中午时分，走了三个小时的我们，双腿都有些酸痛了，十几公里之外的家竟是如此遥不可及。

我们从大路走到乡间小路时，路面上都是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放眼四望，银装素裹，我们就像置身在一个白色宫殿里。此时，雪停了，我们走了一半的路，我和小凤互相鼓励着，继续前行。

小凤到家了，我和她分别后，便走上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小凤家距离我家三四公里。我一步一挪，不时地向后看看，向前望望，白雪连天，偌大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大风把雪吹得很不均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冷不防脚下一滑，雪瞬间没过了膝盖。我费力地拔出脚，望着茫茫雪野，安慰自己：“就快到家了。”

当村庄的轮廓渐渐显露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雪地里慢慢走着。是妈妈！她就任教于附近的中学。我喊了一声，她没听到，我摘掉棉衣上的帽子，又大喊了一声。妈妈扭过头来，疑惑地问：“是小燕吗？”我哽咽地答应着，加快脚步，迎着风走上前去。妈妈看到我又惊又喜，她无法想象，我竟然顶风冒雪，步行回到了家。从上午9点到下午4点，我走了整整7个小时，脚上磨起了泡，双腿也没了知觉。但我却在心里欢呼：“终于到家啦！”

30多年过去了，每年冬天都有雪花纷飞，我的生命里也遭遇了几场暴风雪——姥姥、爸爸和妈妈都相继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如今，那场大雪有时还会飘进我的梦里，姥姥、爸爸和妈妈围着冒雪回到家的我，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