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玉芹

春天一到，香椿芽就蠢蠢欲动了。

刚走出冬天，香椿树如枯枝般在岁月的渡口静默，等一缕春风、几滴春雨。风暖了，空气湿润了，鲜嫩的香椿芽便在枝头冒了出来，一簇簇在风中摇曳。不几日，嫩芽变成了紫红色，长到手指头长短时，香味变得浓郁起来。

香椿芽要在谷雨前尝鲜。这个时节，母亲每次从集市上回来，菜篮里总少不了一捆香椿芽。她将香椿芽洗净晾干后，撒上几把盐，轻轻揉搓出香味，放到瓷罐里，想吃的时候，拿出一把，洗去咸味，或是与鸡蛋一块儿炒，或是和面糊炸香椿鱼，抑或剁碎了加上萝卜丁拌凉面吃。

我小时候，春天吃香椿芽是不用花钱的。大姑每次来我家，都会给我们一大包鲜嫩的香椿芽。大姑家的院子里种满了香椿树，有时，墙脚甚至猪圈的砖缝里都会偷偷冒出几棵，拱得墙脚裂了缝、猪圈破了洞，可见香椿树的生命力极强。

香椿芽的嫩芽期很短，几天就会长成大叶子，再嚼，香味虽浓，却如嚼柴，累牙不说，还没了食欲，只能放到咸菜缸里用来除异味。所以，有民间俗语说：“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生木质。”家里的香椿芽吃不完，大姑就一簇簇摘下来，拿去集市上卖，日子富足了，二表哥的学费也有了着落。平淡的日子因香椿芽而幸福踏实，大姑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在农村，香椿树是不允许种在院里的，因为香椿树还有另一个名字——无头树。香椿树只要冒出嫩芽，馋嘴的人就把它掰下来食用，它的枝叶只得向周围散去，顶部没有树冠，故称无头树，这是不吉利的象征，预示着以后的日子没有盼头。

大姑家的香椿树是老辈人留下来的，能打牙祭，能换零花钱，还能隔三岔五分享给左邻右舍，谁也不愿意把这些树砍了。但是到了姑父这一辈，不幸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大表姐不甘忍受夫家的欺负，用一根麻绳结束了生命，二表姐受大表姐婚姻失败的影响，选择终身不嫁。恼火的大姑把这些事都怪在院里茂盛的香椿树上，她想砍了这些树，清除霉运。

姑父他们一开始还阻拦，但看大姑天天唉声叹气，心情沉重，索性把家里的香椿树都砍了。香椿树没了，大姑想着，家里应该会太平些了。可没想到，姑父又出事了。看来，家里的不幸与香椿树没关系。

第二年，大姑家的院子里又冒出了许多香椿树的新芽。这种根生植物，只要有根须在，谁也阻挡不了它生长。大姑看着满院脆生生的香椿苗，火冒三丈，拿起一把镰刀就想砍。之前，香椿树被砍了，二表哥的学费没了着落。眼见着新的香椿苗长出来了，二表哥的眼里又有了光。可大姑又要断了二表哥的希望，二表哥急了，和大姑吵了一架，赌气出走，再也没了音信。后来，我听说，二表哥当了老师，还资助了好几名贫困生。

今年的香椿树又冒了新绿，香椿芽的香气随风飘出好远，不知道二表哥所在的城市有没有香椿树。我希望二表哥回来看看，现在的家乡一马平川，全是柏油路，香椿芽也丰富了我们的餐桌。不再用香椿芽换取学费的日子，不知道二表哥是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