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俊岭

谢榛让女仆找来两个大杯，倒满酒。谢榛右手持杯，身子摇晃着站在李攀龙面前，说，于鳞，哥哥敬你，我的好兄弟。说完，一仰脖子，像喝水一样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李攀龙只好也喝了下去。

两个男仆在严讷的示意下，架着谢榛回到自己座位上。并且，一个男仆还弯下腰去，帮谢榛穿上了靴子。谢榛虽是醉酒状态，却意识到脱靴举动的不妥。于是，他看着严讷，说，相爷，我刚才狂放失态，还请原谅！

严讷大度地一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失态！

大家见严讷对谢榛如此宽容，而谢榛又意识到自己的轻狂，也就放心了。

高拱说，大家都喝得不少了，说说话，好吗？

没想到，他的话受到主人的反对，说，高胡子，别说扫兴的话，喝，大家尽情地喝。

李攀龙见严讷如此态度，便站起来，端杯走近严讷，敬了一杯。严讷痛快地喝下。严讷这个人喝快酒不行，而慢慢品味，他就稍微厉害一些了。况且，他遇到了喜事。几十年的寒窗苦读，考中进士，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干起，干了二十多年，才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是幸运的，他的不少同年、同官，或者多少年得不到提拔，或者得罪朝廷被流放，或者中年得病而亡。

王世贞本不善饮，但感觉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差，于是站起来，用小杯敬大家酒。他先敬山东的两个地方官，后敬高拱、谢榛。最后，见严讷刚刚喝完，便说，相爷歇一会儿，停会下官再敬相爷酒。

众人听了，大笑起来。严讷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说，元美，大家醉得一塌糊涂了，你却说出这样不醉的话！

王世贞笑着站起来，走近严讷，敬了一杯。

王世贞回到座位上，悄悄地对李攀龙说，咱俩就不喝了，我不胜酒力。

李攀龙的酒兴已是上来，说，我不与你喝，与别人喝。说完，李攀龙端杯跑到张旦身边，敬了两杯。随后，李攀龙又敬李孔阳、谢榛，也是一人两杯。

喝到最后，大家都醉了。

严讷先说起醉话，他想到曹操的一首诗，反复吟诵：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高拱身子倾斜着靠着椅背，呼呼睡着了，喘息声把胡子吹起来，飘飘的，样子十分滑稽。

李攀龙则站起来，慢慢踱步，似在吟诗。他是一个聪明人，虽然以前写诗不多，但一经编辑谢榛之诗，很快明白了作诗之法。他看到谢榛酒场上的表现，有感而发，轻轻吟出一首诗：

脱屣公卿前，捋须坐前席。冠盖罗长衢，染翰日相索。韦布岂尽愚，咄嗟名士籍。遂令清庙音，乃在褐衣客。

王世贞有呕吐的感觉，慌忙跑了出去。

张旦身为地方官员，多有历练，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仍然克制着醉意，与李孔阳慢慢交谈。

李孔阳的表现，与张旦差不多。他明白自己作为一个知府，在次辅家里喝酒，不能表现得太过张狂。自己与谢先生不是一类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