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大悦

父母都是农村人，共同生活几十年，从未听他们说过“我爱你”。

父亲憨厚耿直，种庄稼是把好手，就是有点木讷。母亲勤劳持家，温和贤惠，是乡亲们眼里的好媳妇儿。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他们牵过手，一度以为他们没有爱情，殊不知他们也有温暖的情话。

母亲肠胃不好，饮食上稍不注意就会拉肚子。每顿饭都吃不了几口，身体日渐消瘦。父亲带她去了好多医院，始终不见好转。听说几十里地外的一位中医有好的法子，第二天，父亲便带着母亲冒着大雨赶去了。之后父亲开始变着法地给母亲做好吃的。我舍不得父亲操劳，想替他做几回他都不肯。“她像个孩子一样，你不看着她，她就不好好吃饭。”有次下班回家，母亲躺在床上，一口口地吃着，后来她不想吃了，父亲就接过碗筷，一口口地喂。“你多吃点，这些都是有营养的，长胖点又好看了。”母亲朝他使了个眼色，父亲扭头看到我站在身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的那句“又好看了”，一下戳中了我的泪点，原来在他心里，母亲一直是耐看的。大概有情有义的夫妻，彼此之间都会相看两不厌吧。

农闲的时候，母亲打算回姥姥家看看。因为两地相隔较远，就多住了几天，这可把父亲急坏了，天天给母亲打电话。电话里也不多说，父亲本身就寡言少语，多半是问岳父岳母身体怎么样，问母亲水土服不服等等，绝口不提让母亲早点回家的事。他们打电话，我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慢慢地听出了一些端倪。有天父亲对母亲说：“家里的猫也不爱吃我做的饭菜，都饿瘦了，天天就知道睡觉，也不知道抓老鼠，屋里老鼠都成灾了。”我在旁边吃饭，听到这里差点把饭喷出来。猫本来就爱睡觉，再说哪里老鼠成灾了，我也没看见家里有老鼠。这是明摆着想让母亲早点回来嘛，父亲不直说，借口母亲养的肥猫饿瘦了，你说好不好笑？母亲也回答得笑人，说在外面别的不担心，就是不放心家里的猫。听完他们的话，我当场笑翻了，但笑着笑着就有点想哭的感觉。

有次我在家里收拾东西，从箱子里翻出一条细碎花布裙子，一看就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款，现在看起来土得掉渣。我说这件衣服多难看呀，留着还占地方，干脆扔了吧。就是这样的小声嘀咕还是被父亲听见了，他立刻反驳道，当年你妈进咱家门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母亲接过裙子，一遍遍摸着，“这上面的碎花真好看”。“是的，跟你一样好看。”父亲随口说着，母亲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木讷的父亲，说了句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父母的情话，尽管带点“土味”，听了却让人感动无比，让人觉得生活早已被爱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