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瓜地

○宋海平

“甜瓜,甜瓜,又甜又脆的甜瓜啦……”小区外街道的拐角处,一位戴着斗笠的大爷站在一辆装满甜瓜的三轮车旁卖力地吆喝着。诱人的瓜香让过往行人停住了脚步,围拢过去。我的思绪也在瓜香中回到30多年前。

那年中考结束,我便迫不及待地往家赶。一进门,看到三哥在院子里忙碌,他说娘正在甜瓜地里干活。我放下行李往地里走去,远远地看到正在瓜田里劳作的娘,娘正低头摆弄着瓜秧,等我走近才发现我。

娘高兴地一边擦眼泪一边拉着我往瓜棚走去。几根木头、几片篷布搭建的瓜棚立在甜瓜地中间,一张旧木床上铺着竹席,旁边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甜瓜。娘挑出两个比较大的甜瓜,用手擦了又擦,递到我面前说:“吃吧,解解渴。这些都是不成器、长不大的瓜,扔掉怪可惜的,咱自己渴的时候吃。”

娘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一层土附在她那张有些皱纹的脸上,腰身也佝偻起来,看起来又苍老消瘦了许多。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感觉嗓子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嘴里嚼着甜瓜却怎么也咽不下去,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这一亩(1亩约合666.67平方米)多甜瓜寄托了父母那一年所有的希望。父母起早贪黑地在瓜田里侍弄着,从播种、育苗、浇水、施肥到打杈、压秧等,这一系列的管理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一天,我和娘正在地里看瓜,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走过来。她站在田地旁望着满地的甜瓜,又看看我们,欲言又止。娘看到后,过去问她是不是渴了,老人点了点头。母亲弯腰摘了两个甜瓜递了过去,老人伸出一根指头,表示一个甜瓜就够。娘笑着把两个甜瓜都塞进她的怀里,老人笑盈盈地冲娘躬了躬身。

老人走后,我埋怨娘:“瓜棚里不是有被虫子咬过的瓜吗?你为啥给她摘那么好的甜瓜?咱都舍不得吃一个好瓜,还给她两个?”娘说:“那是咱邻村的一个老寡妇,又聋又哑,无儿无女,很可怜。”听完,我便没再说什么。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天地间像一个大蒸笼,人们挥汗如雨。摘瓜这几天,父母一刻也不闲着。天刚亮,父母便把成熟的甜瓜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排在铺满秧草的瓜篓里。父亲把两篓重重的甜瓜绑在自行车后座的两个支架上,然后把沾满泥土的裤腿挽起,跨上车子,驶向远方。

太阳落山时,爹回来了,两个瓜篓的瓜被卖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滚滚的装满麦子的袋子。爹边用毛巾擦汗边说,他转悠了几个村庄,大家都说我们家的甜瓜皮薄、汁水多,好吃。爹还说,他喊得嗓子直冒烟,饿得头晕眼花,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爹和娘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普通得像一粒尘埃,勤奋耐劳的精神和辛勤忙碌的品质贯穿他们一生,他们与土地同呼吸共命运,过着朴实的生活。

那年农历八月初一早晨,娘突发脑出血,在医院昏迷了八天八夜,尽管我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但她还是永远离开了我们。去年春天,耄耋之年的父亲也离开了我们。没有了爹娘,我回老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那片种甜瓜的土地我再也没去过。

如今,听着一声声的甜瓜叫卖声,不知不觉,我泪已成行。

2024-07-29 2 2 聊城晚报 content_55065.html 1 甜瓜地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