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坯
□ 任洪军
用土和成泥脱坯,在我的家乡茌平区博平镇已有多年的历史。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习惯用土坯垒墙盖房,家家户户还会用土坯打火炕。
是一项繁重的体力劳动,但并不复杂。20世纪50年代末,每到春季天气变暖,人们就把脱坯用的土拉到生产队轧庄稼的场院里,场院既平整又宽阔。到农历三月份,多数时间晴空万里,再加上空气干燥,正是脱坯的大好时节。
那时我家每年要打两个新火坑,有时也打三个。首先,爷爷用地排车把土运到场院里,土备完后把它们整理成一个大约七十厘米高的圆形土堆,有时也堆成长方形或方形的。顶上呈“凹”字形状,像个脸盆似的,用来储水。土堆堆成后,爷爷就用木杠子把土堆周边砸几遍,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渗水。然后爷爷就从坑里或井里挑来水倒在土堆上,一直到水满为止,我们家乡人称之为“洇泥窝”。爷爷接连几天都要挑水续水,三四天后,顶上的水渗到底部后,就说明土洇好了,可以脱坯了。洇过的土,脱出来的坯不裂而且坚固。
泥窝洇好后,就找个晴天开始脱坯。当时我父亲在水利部门工作,比较忙,脱坯的活就落在爷爷、奶奶和母亲身上。爷爷一早用头把泥和好,然后和母亲用布兜兜着把泥倒进坯模具里。奶奶生前精明能干、手脚利索,是掌模的好手。脱坯的模子大多是用枣木板做成的,坯长约55厘米、宽35厘米,厚度根据坯的用途而定。如盖房用,坯厚大约10厘米,打火炕用的坯一般7厘米厚,坯薄一点儿利于火炕导热。
脱坯开始后,奶奶一手拿着泥板,仔细地把泥抹平后,再用一个木把槌子,顺着坯模内径轻轻敲打两遍,然后两手提起坯模两端的提绳,用劲一提,一块土坯就做成了。就这样一块接一块地反复脱,一块块土坯就整齐美观地排列在地面上。爷爷他们干活,我有时在旁边玩耍,有时折几根柳条,插在刚脱出的坯上,它们就像盆景里的花树一样,漂亮极了。记得爷爷他们每次脱坯都要干一整天,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腰酸腿疼。
坯脱出来后,要及时根据坯的干凝程度,把坯小心地平掀起来,两块坯一横一竖,排成丁字形,这样便于通风晾晒。几天后坯干好了,再把坯一层层排放成垛,每层底部都垫上秫秸。坯干透后,如果盖房用,主家就会叫上十几个乡邻,大家有运坯的、有垒墙的,配合默契,三间屋的墙一天就能垒完。
我家曾两次用坯盖房,但最多的是打火炕用。每年麦收后,我们村几乎家家都换新炕,旧炕拆除后用木榔头砸成炕土交给生产队为玉米和谷子上肥。火炕经过一年的熏烤,土坯被烧得像琉璃渣一样乌黑发亮,砸的时候有时呛得人喘不上气来。据说这种被火熏烤的土坯含硝成分高,是很好的有机肥料,上到庄稼地里,庄稼就会茎粗叶茂,长势旺盛。有些种旱烟的人,特意用炕土上烟,旱烟叶长得又大又厚,吸起来特别有劲。
后来我长大了,承担起脱坯这种单调而繁重的活计。然而,我不再像爷爷那样先“洇泥窝”再脱坯了,而是趁着好天气直接和泥脱坯,为防止坯裂,我在泥中撒上一层麦秸,就像在混凝土中放置钢筋一样,效果非常好。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人们的生活和居住条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用泥土脱坯这种笨活儿渐渐地退出历史舞台,但它在特定历史时期所发挥的作用,在人们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些远去的脱坯往事经常在我脑海中浮现,不时唤起我对故土的眷恋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