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世珍

我家住东关街，生于运河畔，成长在古城脚下。出家门西行不足三里地就是光岳楼。与生俱来的渊源，我陪它走过了60多个春秋。经历了650载岁月更迭，见证了无数朝代的变迁，拥有丰厚历史文化底蕴的光岳楼，看我还是个黄毛丫头。

光岳楼是她的大号，余木楼是她的乳名，“严更漏而窥敌望远”是初建时的使命。聊城人更习惯叫她古楼。

儿时的古楼高大、神秘、威严。20世纪60年代末，为补贴家用，哥哥在运河里种上了莲藕。每到初冬时节，母亲就会挑着担子穿过东关街，进入古城东门口向南拐到东城墙上卖白莲藕。我总是扯着母亲的衣角，哭着闹着要跟母亲到城里玩。路程还没过半我就开始喊累，不停地问：“娘，怎么这么远呀？咋还不到呀？我都累了。” 娘总会把担子往肩上耸一耸腾出手来，牵起我的手安抚道：“快了，快了，进了东门口就到了。”

母亲出上摊子还没等到开张，因为初冬的寒冷加上无聊的等待，我又不耐烦了：“娘啊，咱什么时候走啊？”娘捧起我冰凉的小手在胸前团揉着：“闺女，待烦了？要不你先去古楼玩会儿。”听了母亲的话，我脚下生风一溜儿烟跑到了古楼。

古楼四门紧闭，青灰色的围墙高高耸立。小小的我站在古楼下仰望，宽厚的楼基矗立在眼前，让我少了来时的兴致。回想起父亲口中有关古楼的故事和传说，还有哥哥炫耀在古楼玩耍的经历，内心的好奇让我心有不甘。我围着古楼一圈一圈地转圈儿，不时趴向四面楼门，透过门缝细细地往里瞧。只是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却让我心中生出几分胆怯。我抚摸着青砖，百无聊赖地数着围墙的高度，乘兴而去悻悻而归。我不时回头，只见夕阳余照下的古楼，更像颇具威严的老者，守望着古城。

说不清从哪年起，古楼底层四门敞开，里面卖起了日用百货，来买东西者络绎不绝。邀几个小伙伴风风火火来到古楼。进得东门，外面四四方方威武雄壮的古楼，在里面却只看到宽不足六米、东西南北十字形的穿廊。穿廊里设置了柜台，柜台里摆满了各种物品。灰白色的拱形圆顶斑斑点点有些腐朽，其他没有任何景观可看，未免若有所失。但熙熙攘攘的人流，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是让我目不暇接。

东穿廊南面摆放着糖果点心，一个个木制的点心盒子里摆放着到口酥、蜜三刀、羊角蜜、白皮酥、绿豆糕、长寿糕等，还有我叫不上名儿的糕点。一个个玻璃盒内盛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水果糖、奶糖、酥糖、高粱饴、牛皮糖等应有尽有。记忆犹新的是柜台上摆着的两个大玻璃瓶，一个里面放着橘子瓣糖，糖的颜色形状和橘子瓣一样，上面沾满了白砂糖，一分钱一块，酸甜可口。另一个玻璃瓶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糖豆，像男孩子们玩的玻璃球一样大，也是一分钱一个，吃到嘴里舌头也跟着变颜色，像个妖怪。东穿廊北面卖日用百货，牙膏牙刷、毛巾肥皂、雪花膏、手帕等。西穿廊卖成衣布匹、服装鞋帽，这也是青年男女谈婚论嫁时的必到之地。女方扯花布、买新衣，小伙子跟在后面付钱，大包袱小行李置备齐全，心满意足往回赶。南穿廊卖土杂五金，北穿廊卖文具用品。

20世纪80年代上汽校那会儿，我在楼北大街路东的汽校宿舍住。出校门向南不到一里地就是古楼。每星期回家，古楼是必经之地。从古楼北门进入，转悠到西门，再走到南门，由东门而出。星期天下午返校，再由古楼东门进，逆向走十字穿廊一圈儿，从北门出来再回学校，不买不卖却乐此不疲。吃过晚饭和同学相邀到古楼散步，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看服装鞋帽的款式，评花布的花型颜色，买点学习用具，购点日用百货，心满意足后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时光荏苒，我由一位小姑娘成长为一位妈妈，古楼依然是原来的容颜，巍然屹立在古城中央。20世纪90年代初，有一年春节 我带娃登古楼，牵着女儿稚嫩的小手，沿狭长的台阶拾级而上，脚下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我仿佛与古楼进行了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

登至敞轩梯口处，启功先生“共登青云梯”木匾相迎，其笔力遒劲、气魄宏大。登上古楼，我感叹建造者的匠心独运，木叠木、木连木，全楼不用一颗钉。斗拱相连卯榫相交，成就了古楼不老的神话。沉浸其中，却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她嘟起小嘴不耐烦地喊着“妈妈，妈妈！”正好看到鲁班的神龛，我赶紧给女儿讲鲁班爷建造古楼的神话传说，女儿一脸好奇，拍着小手高兴起来。

上到二层，我急于去看“乾隆行宫”。据说，乾隆帝曾九过东昌、六次登光岳楼，并多次住在文昌阁内。因此，文昌阁也叫“乾隆行宫”。我机械地牵着女儿的手专注地观赏着古楼的景致。不知是文昌阁内的蜡像吓着了女儿，还是女儿怪罪我没有照顾她的感受，此时，她竟大哭起来，怎么也哄不下来。没办法，这次登楼只能暂停。后又多次到古楼玩耍，我不再造次，大都顺从女儿的游玩兴趣。

退休后的我悠闲从容，有大把的时间与古楼交流，登楼远眺成了我的爱好。沏一湖春色登楼春望，看春风鼓荡花满古城；挟一声蝉鸣登楼抒情，绿树成荫荷花婷婷；掬一捧秋风登高远眺，九九重阳，菊影重重；雪中寻楼，望古城内外惟余莽莽，一切在宁静中了然。

我欲盛东昌湖水，以光岳楼为樽，邀文朋诗友月夜入宴，书凤凰涅槃东昌，绘江北水城明天。